“姓尧,是尧真。”他捂住脸,然后被穆澈一把拽起。
“走吧,先生,带带路。”穆澈艰难地把他拖起来,顺手帮他掸了掸灰。
他被迫站起身来,但不肯挪动步子:“守、守护神,实在抱歉了。”
穆澈哼了一声,有点心虚:“没事,下次不要再这么随便闯进来了。”
究竟谁才是闯进来的啊!明明是自己飞行技术不精导致落地声音太响而引来了人。人家好心好意向神明问好,结果被藤蔓抓起来了啊!说得好像自己是和索悉塔一伙的啊!这么霸凌别人真的好吗!
恍惚间,前面树干扭曲着缠在一起,为他们开辟了一条稍微宽敞的道路,地上树根盘缠,头顶枝条重叠,路旁树干都向外弯曲,形成了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弧度,把整个道路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一下子腿软了,直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磕头。
穆澈也大受震撼,要不是那人哭得太过凄惨,他没准也会双腿发软。
“好黑啊……”他感叹一声,突然间沙沙沙回声嘹亮,道路上空的枝叶瞬间疏松,点点树影光斑散落于树根之上。
啊?
“好难走啊……”他再次试探道,树根瞬间没入土壤,把刚才的凹凸不平的道路整理成平铺大道。
啊……所以这条路是……要带着我们去找尧真?穆澈恍然大悟,然后一手拽着猎户,一手提着阔剑,高兴哼起了七古的民谣。
等等,为什么这片森林如此听他的话?他不认识索悉塔的守护神,嗯……其实可以说是,他不认识除了雷赫和郑奇以外的所有神明,可郑奇和他没多大交情啊……等等,索悉塔的守护神不会和神明之子有过什么关系吧?
穆澈瞬间停住了脚步。
哈?什么关系这样亲近啊?虽说是被帮助了,但他心里仍旧有点不爽,索悉塔的守护神是谁啊?很厉害吗?读过几篇诗、打过几次仗啊?不还是只能孤身一人守护森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想着,他赶紧又拽了拽手上的猎户——他从刚才就一直被拖着跪着向前移动,如此这般,他大概是放弃挣扎了。
“先生,你对索悉塔守护神有什么印象吗?”
猎户以为穆澈在向他求夸,便立刻堆起笑容,但不难看出他其实满脸委屈:“有有有,高大帅气、英明神武、风流倜傥。”
穆澈僵硬地回敬他一个微笑,然后扭过头去。
回头一定找他单挑,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藤蔓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话说雷赫也真是心大,有这么个交情不浅的朋友也不介绍介绍,哈!被我逮到了吧!
直到走到道路尽头,在茅屋外面见到尧真后,猎户才把自己磨破的膝盖擡起来。
而尧真对穆澈的突然到访更是惊讶到手上的橘子掉在了地上,直到穆澈满脸黑线地提到那位神明时,尧真才缓过神来去捡橘子。
“什么玩意儿?”他把橘瓣塞进穆澈嘴里,然后得到了对方被堵住的抗议。
“索悉塔守护神……”
尧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没有这样的神。”
“当真?”穆澈向猎户瞟了一眼——他正在努力和旧地主搭话,然后被唾了一口痰。
尧真笑了:“我研究了十几年的《齐尔纳神话》,压根没有这样的记载。”
“那他……什么意思?”穆澈又朝猎户努努嘴。
“估计是看你有翅膀呗,他自己编的也不说不定。”尧真朝他挤眉弄眼,“原来你对某位雷姓男子的感情那么单纯啊,小国王,难怪你被骗了十多年。”
穆澈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
他们又嘻嘻哈哈了一会儿,直到那一向吊儿郎当的尧真开始谈正事。
“你不该来的,那些七古人好像对你有很大的怨念。”
“随便了,反正我是进退两难,我必须在自由党打过去之前把他们推了。”
穆澈看着他身后那些不停穿梭于地窖里外的人,自觉侧了侧身,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面目。
“不要想得太容易,你看,江免就是那样……那样——”他用手指抹了抹脖子。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待着?画家先生不去完善壁画吗?”
尧真嘁了一声,无奈蹙眉,然后微微擡头,竟然有些感慨:“本来我嘛,是被逼的,但待久了之后,我就觉得,这大概也是社会艺术的一部分。”
“因为江免的死?”
“大概。但我只想袖手旁观,我想看看他说的和平演变是否会发生、会怎样发生、人们支持吗、怎样支持,这是属于人类的社会艺术。如果我能将这一事件画到壁画上,将来就会有更多的人去欣赏这段历史,他们或许会思考、会想象我们是怎样活下去的,并以此总结教训,然后讲给后人听,并在往后的岁月里用到我们的智慧。这太浪漫了。”
“啊……”穆澈想起了他读的那些史书,无法反驳的,那确实是先祖们开天辟地的民间智慧,虽然现在可能不太受用,但他们的思想是值得后人去学习的。
历史是一课大文章。古人们用尽自己的一生去实践、去探索,但还是避免不了遗忘,于是艺术和文字便诞生了。可是,这些象征文明的宝物会不会在有一天彻底被人们抛弃……真可悲,从事艺术的人饿死了,记录历史的人被代替了,观察社会的人被套上枷锁、被命令不许发声。
“袖手旁观并不是一件窝囊事。”穆澈摇摇头。
“老实说,我对这样的生活很无力。”尧真给他挪了把椅子,自己坐在了地上。
“那就等待吧,就像你说的那样。”
“可我不敢等待,我们会被淘汰的,我们被迫卷入时代的更替之中,无法脱身!现在是谁的世界?是政客的。”
“深有体会。毕竟我们已经活在人生的半山腰了,才不想去管只活在山脚的人,他们的死活并不会影响整座山崩塌。”
“真无情啊……穆澈,别说这么绝对。”
穆澈转过身来笑了笑:“你话里有话。”
尧真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去看他:“孤傲的老鹰也会老去的——我的意思是,人生起伏都有最高峰和最低谷。现在,你可就要小心那些想报复你的人了。”
“怎么你们都这么说……我看起来很无能吗?”穆澈挑挑眉,似乎很不满。
“不……不是,因为,半神也有一半是凡人啊。而凡人是不敢对真神动手的,但对付你这样盛气凌人却突然被抛弃的假神,单单对我而言,还是很有欺负欲望的——木头脑袋,我可比你更懂凡人!”
尧真说着站起身来。而这时,森林的阴影处走出来了一群让穆澈倍感熟悉的面孔,他们刚才还有说有笑,但一见到穆澈·迪斯安在那里坐着,无不立刻露出凶狠的目光。
“什么叫做被抛弃……哦,看来我有麻烦了。”穆澈刚要反驳就注意到了那边不寻常的动静,手指立刻抚上阔剑,眼神也尖锐起来。
他们像一群饿狼流着口水,一步一步向前缓慢移动,狠狠盯住了他这个猎物。
尧真立刻伸出一只胳膊挡在了穆澈前面,他小声说着:“看吧,报应来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