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的

次日，一个时代的落幕似乎迫在眉睫。

江免·米利西斯被处以绞刑，而在行刑队刚走没几分钟后，谷城临时政府以9：6的票数宣布提前解散，里尔赫斯也全面社区化。

理所当然的，党人主持了各大社区，混乱不可避免。

正午，穆澈拉开了书房的门，迎面撞上了神的怀抱。

“迪斯安！”米卡拉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穆澈立刻挣脱开来，连步后退，直到鞋跟抵墙。他一脸警惕：“找我没用，雷赫已经走了。”

“不是那个啦……”米卡拉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拧在一起。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带你去几个地方。”古神微微笑，“没准能让你想起一些关于旮赫韦干的记忆。”

“可我压根没见过他。”

“你不愿意吗？”古神没理会他的反抗，“是因为这里有你放不下的人？还是说，你放不下你的国家呢？”

穆澈死死盯着他逼近的步伐，条件反射弹起两根手指，地面瓷砖猛地破碎向上拱起，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矮墙。

米卡拉略微惊讶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吹声口哨：“看来有人比我抢先一步啊……”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穆澈替自己捏了一把汗，他才不相信米卡拉此番前来只是因为无聊。

果不其然，神明也懒得再绕第三轮弯子，于是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继续问道：“雷赫·里法尔去哪里了？”

“果然还是冲着他来的。”穆澈冷笑一声，轻慢着步子向前两步，“怎么？江免留不住了？非得找他才行吗？”

古神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但没有使劲，他勾起嘴角，仿佛是在嘲笑穆澈的自不量力。

“嗯哼，看来你很着急见他啊。”穆澈仿佛手上捏了一张底牌，说话也硬气了不少。

“米利西斯死了，你不知道吗？”

穆澈意料之中地眯了眯眼：“他罪有应得。”

古神松开手，渐渐后退隐入了房门的阴影中：“你可能就是下一个哦。”

穆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一走进去时，整个书房里便安静得可怕。

“郑奇！”他才不相信那家伙会凭空消失，“江免因什么而死？！”

无人应答，只有阳光下凌乱的灰尘能够证明方才有人来过。

完了……穆澈一拳捶在门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他是下一个？什么意思？虽说党人之前对战争或多或少都有犹豫，但这次风头一来，他们肯定会做出行动。

啊……现在对党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了，矛盾是没法避免的，只能硬抗上去。

他收拾行装，拿起了那把已经积灰的阔剑。

穆澈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和自己的家人说告别，只能趁着和苏戈擦肩而过的时候，刻意停下来对他嘱咐：“我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期间要是有什么大事，就麻烦你了。”

苏戈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对他的匆忙早已习惯：“迪斯安先生，请保持清醒、保持清醒。”

夕城已经准备封城，而穆澈并不打算找马车。

身后那巨大的玩意总得派上用场吧……他站在城堡的最高处，俯瞰那广袤无垠的齐尔纳大地，远方群山柔和，但在那之下，是可怕的人类群体，他们举着世界共和的旗帜，肆意摧毁自然和文明。

心脏突然间急促跳动起来，不是兴奋也不是紧张，而像是得了一种名为圣灵之重的病，让他不得不跪下去敬畏。

他乘风而起，疾风勾勒着羽毛的轮廓，一丝一毫冲洗着这不被肯定的新生。但他的飞行技术还是太生疏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和高度，只能任着风流将他整个人都凌乱。

路过索悉塔森林时，他没有经验地收起翅膀，然后从空中惯性而下，伴随着国王的一声惊慌，他就卡在了树枝交错的缝隙间。

但那些树枝好像认出了他是何许人，一点一点收紧降低，直到穆澈足尖落地，它们才慢慢恢复松开，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穆澈心中疑惑，但没有多想。只是捂着自己差点扭伤的腰，一瘸一拐地摸着树干前进。

至于他为什么要从这地方降落，纯粹只是害怕被党人发现罢了，当然，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他很好奇，好奇国王和神明控制降水的意义在哪里。

在很久之前，雷赫对他讲过，齐尔纳的生态系统之所以不能循环，是因为有神在蓄意破坏。

“自然是可以自我调节的。生物、非生物，它们都在生态系统中起作用。但是，有神控制了齐尔纳的物质循环，阻止了蒸发蒸腾，阻止了下渗和径流。”

那这些森林是怎么长起来的？穆澈在心里冷笑，自然有自然的活法，人类还非得去控制它，搞不好哪天就遭报应了。

他坐下了，打算先歇一会。他没穿外袍，因为是个里尔赫斯人都知道白袍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可不想刚到里尔赫斯就被抓起来，丢人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他害怕苏戈守不住。

毕竟苏戈那副文绉绉的样子，好像只适合用笔写写文章了。

他用指甲挖了挖那层黑土，水润的土壤似乎丢下种子就能生根发芽。

他继续挖着，感觉地下有流动而颗粒感明显的东西。而这时，森林间乌雀四起，穆澈立刻警惕起身。他抄起阔剑，死死盯着那未踏足的黑暗，听着前面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旮赫韦干！你是什么人！”那黑发男人尖叫起来，“你是神吗？索悉塔的守护神？”

他一身猎户装扮，头发遮住了眼睛，黑袍白衫、皮革马甲，腰带很宽，上面别着明晃晃的匕首。虽然背着一把弓，但箭筒已经空了。他支支吾吾，却毫不胆怯地再次上前，直到阔剑剑尖指向他，那人才停下来。

什么守护神？穆澈更疑惑了，虽说雷赫确实给他留了点神力可以挥霍，但也不至于去控制所有自然……

正想着，枝条垂下的藤蔓像被什么操纵了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向下移动，宛如无数条青绿毒蛇吐着信子向猎户靠近，趁其不备缠上了他的脚踝。

“哇——神明！神明！我就是一个、一个打猎的……”他彻底慌了神，还没等穆澈反应过来，他瞬间就被藤蔓缠住双腿高高架起。直到他的匕首、弯弓全部掉出来、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后，那些藤蔓才停止动静，让他吊在了空中。

真可怕……穆澈瞪大眼睛，不敢向他靠近。难怪谷城会把这里设成禁区，估计整个齐尔纳只有这里才是真正的、不受控制的自然。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闯进来的！”他暴露了自己恐慌的黑色眼睛，“我听说图雅克先生在这里，我是来加入他们的！我马上就走！马上就……”

穆澈听到那个名字立刻抛剑砍中了藤蔓，而自然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立刻把藤蔓收缩回去，藏在了枝条上。而那人立刻被甩到地上，弓起身子连连喊疼。

就当自己是神明吧，不好意思了。穆澈慢悠悠地走近，蹲在了他旁边，那人想走却浑身无力，只是面露恐惧地看着他。

“你说的那个图雅克先生，他姓什么？”穆澈把阔剑插在地上，明明想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却把那人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