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的
蔺清朝着自己的手臂狠狠砍了一刀,鲜血溅上脸颊。她眉头紧锁,面色苍白,咬烂了下唇才没叫出声。
眼泪已经干涸。
她简单处理了伤口,用一块白布包得严严实实。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狼群开始嚎叫,灯火少有点亮。
蔺平正坐在椅上,拐杖放在一边,见她进门,只是擡了擡眼皮,又慢慢合上了。
“爸爸,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吗?”她舔了舔下唇,血腥味立刻在口腔里炸开。
“当然记得了……怎么了?”老头子笑笑,说着就要拿起拐杖。
蔺清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臂上的白布解开了。
“我今天才去过,老树还是很漂亮——听那边的人说,有一种药材,只要把它涂在伤口上,伤口就会立刻愈合,一点疤都不留。不过,只有老居民才知道它该在哪里采。”
蔺平慢悠悠走过来,伸出皱巴巴的手,把她的小臂擡起来,语气里听不出是责怪还是心疼:“你这伤哪里来的?”
“何家那疯女人用柴刀砍了我。”
蔺平擡起头来,姑娘就乖乖把脸凑下去,落在了他安慰的掌心里。
“哎呦呦,我可怜的好姑娘,我明天会去的。”
蔺清闭上眼睛,小猫般继续蹭着他粗糙的掌心,撒娇哼哼起来:
“谢谢爸爸。”
狼群啃食着尸体,美美包餐了一顿。
次日清晨,蔺清目送马车远去之后,眼神才慢慢犀利起来。
她以村长的名义将所有村民召集在了李赢的酒馆里,看着那些一脸茫然的灰头灰脸的村民,蔺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过,但紧接着,她捏紧了拳头,想起了那条独属于她内心的使命。
村民们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有的索性倚着锄头站着,有的席地而坐,他们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进来时仍旧互相打趣着。
蔺清认真看着每个进来的人,在旋转门上锁的那一刻,她终于松了口气。
那个神明没来。
蔺清看向旁边不知所措的李赢,蓝色大眼睛眨了眨,随即黯淡无光——她明白这条路已经走绝了。姑娘将白布一点点解开,向众人展示着那条她自己造成的伤疤。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大大方方坦诚了自己的罪行:
“各位,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
她的嘴皮动了动,如愿在刘易脸上看见了不同于其他村民的惊恐。
“不不,不是、不是这样……”刘易立刻冲上前去,挡在了蔺清前面,他本想向众人解释,但太过于着急,压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村民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个个面色凝重,平日里的几分笑意全成了一阵阵刺耳的责怪与难以置信。
蔺清看着刘易挥舞着手臂试图解释真相的慌张样子,心头顿时泛滥出一种孤独的伤感。她冷漠地把他推到一边,重新清了清嗓子:
“这几年,何逸跟着杜希坏事做尽,走投无路时才想着回村,而且,他回来时还带着一些党人,我是为了村子考虑……”她看见妇女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和何家关系还不错的那几户人家更是有些呕吐的倾向。
于是她赶紧把话说完,生怕别人吐她身上:“至于他的妻子,她半夜发了疯病,提着柴刀冲到了我家来,这伤口就是她的杰作……”
全场安静起来,他们都冷着脸,有的还唉声叹气。
“我会去自首的,但党人肯定会彻查村子,我也不清楚他们会做出什么来……所以,所以……”
蔺清咬咬牙,在刘易越发惨白的脸色下,她闭上眼睛,把头转了过去:“顾里坦往东北走就是中心盆地,属于黎城的管辖范围,如果你们想离开的话,那儿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不会强求你们留下——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包庇一个杀人犯。”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过了许久,她终于听见了旋转门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吱呀一声,又是一声,又是一声……蔺清什么都不愿去想,她只希望村民们能够听她的话躲得远远的,因为,除了那棵老树,她最在乎的地方,就是这个村子了。
最后一声响起,只剩下刘易惊魂未定的喘气声。
她睁开眼睛,背过手去,仰头看向酒馆的天花板。角落结着一张张蜘蛛网,灰尘附在木板上,以前不怎么注意,现在看来,倒是有点败落了。
“你不打算回夕城吗?”她问刘易。
“暂时不。”小孩摇头。
“你呢?”她又问李赢。
“我要等她的回信。”李赢也摇头。
蔺清笑起来,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蔺老头子怎么办?”李赢问,“刘倾昨天出村祭祖去了,还不知道你的事情。”
“我爸爸……嗯,他暂时回不来,我拜托了那边的人留住他,我……”
“我对你这种另类的保护有些惊讶。”
雷赫的声音响起来了,引得蔺清心头一颤。
姑娘慌张回头,果不其然,整个酒馆已经走光,而新来的客人,她却来不及好生招待。
“你觉得一个神需要被保护吗?对不起,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但是……但是你真的觉得……旮赫韦干是需要被保护的吗?”雷赫深吸一口气,大脑混乱到不知道该怎样放平语气。
“不许你这么说!”李赢皱起眉头,一拳砸中了桌子。
雷赫立刻摆手,很不耐烦扶住了额头。
蔺清的眸子暗了暗:“我伤到你的自尊心了吗?”
雷赫又摆摆手:“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蔺清坐回到椅子上,说话已经用尽了她的大半力气。
“……”
“神明!我只是在做一个信徒该做的事情!旮赫韦干对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一个只认识了半年的陌生人做这些事。”
蔺清怔了怔:“你是陌生人吗?”
雷赫摊开双手,扫视一遍整个酒馆:“这儿没人和你站在一起。他们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遇到危难,他们就心安理得逃跑了;我和你才认识了多久?我说过了,我和旮赫韦干唯一的联系就是血缘,你把对他的一片真心给我就是浪费!”
李赢赶紧捶了捶桌子:“蔺清已经做到这种份上了,见好就收啊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