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穆澈的名声在歌城真的臭到家了,雷赫只能借着米卡拉的名儿备了辆马车。俩人上车更像做贼,拉上暗红色的窗帘,一点光都不给透。
等等!穆澈大惊。借着谁的名儿?!
哦,是这样的。雷赫解释,他趁着米卡拉在民众前施法控制天气,故意呲着牙走到马车夫前,指了指身后人群中间专注的米卡拉,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国王令牌,扬着下巴,一副牛气轰轰不好惹的作派,加上出手阔绰,自然就包到了马车。
完事,雷赫给穆澈竖大拇指:“我棒吧?”
穆澈捧场,小声欢呼:“你太棒啦!没人发现我们溜走啦!”
雷赫突然挺直了腰杆,指了指后窗:“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从这走。”
穆澈起身瞄了一眼:“那你呢?”
“我怕什么?只要我不说,谁知道我是谁?”
“啊……那可不行,如果真这样,我就一边扯着嗓子喊旮赫韦干之子在车上,一边玩命跑。”
“太可恶啦!”
他们在车上一人一半分掉了面包,趁着穆澈还没开始讲历史故事,雷赫赶紧把藏着的白布包裹拿出来。
那包裹很长,上下两端被粗绳扎紧,中间也被多裹了几层绳。在马车颠簸的影响下,拆开也不是很费劲。里面是一个瘦长的木盒,边角处理得很细致,不存在木屑跳出来刺进手指这一说法。
穆澈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疑惑地看向雷赫。
神明嘟着嘴,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就是个礼物咯。”
穆澈才不听他这一轻描淡写的说法,猜测多半是个捉弄人的小玩意。他一脸怀疑地掀开盖子,但看见里面熟悉的闪光后,穆澈直接愣住了。
他面无表情,砰的一声把盖子合上了。稍微冷静后,他扯掉木盒下的白布,把绳子捆好放在一边,颤抖着手再次揭开盖子——
红衬里静静地躺着一把阔剑,和他四百年前用的那把一模一样的阔剑。
“你不是说,你忘记了吗?”
穆澈的手指轻轻划过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剑刃,触碰那曾经让他的双手布满血泡和茧子的剑柄。他的脑子快要炸开了,尘封的回忆被崭新的钥匙开启,一遍又一遍、抚琴般时而轻柔时而沉重地拂过他的神经。
“我的确是忘记了。是我的直觉。我走进店铺,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是属于你的。”
雷赫不想让气氛那么沉重,一番调整后,他赶紧叉着腰,得意极了:“你果然喜欢吧!喜欢就说爱我啦,喜欢就抱抱我啦,喜欢就……”
穆澈把木盒放在对面的座椅上,回过身一把搂过雷赫的脖子,直接吻住了他的唇舌。
他们都说,人类是向往冒险的,人类是有保质期的。所以不愿浪费一丁点时间,从深夜歌唱至黎明,等候群鸟齐飞;热烈、大笑、灵魂共振,亦或者是,就像这样,坦率地分享着自己的爱意、分享着自己的铁与血、分享着自己庞大的疯狂——
一吻终毕,雷赫还没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红了,别到了一边去:“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了……”
穆澈倒是没太在意,把剑拿出来仔细摸了摸:“剑和你,我都超级喜欢。”
“我说真的,我们只是相处了几天,是不是有点太……太快了?”
穆澈停下手上的动作,把他的脸掰过来:“那你是希望我慢一点?用哪种方式?七古人习惯吟诗作画,里尔赫斯人习惯甜腻腻地叫对方爱称,至于苏克塔人嘛,他们很原始,没有恋爱只有婚姻。”
“用你喜欢的就好。”
穆澈哈哈一笑:“我喜欢‘迪斯安式’,什么事都坦率地告诉对方。”
好一个霸道,怪不得能当上国王呢。
雷赫还挺新鲜,这样不爱拐弯抹角的人还真少见,相处起来毫无压力,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时候会被他的压迫感吓一跳。这样想来,他更放心了——穆澈把别人都吓跑了,只剩下他了。
到谷城时已是下午,没有阳光,乌云盘桓,时而狂风呜呜,仿佛下一刻就能下起雨来。
穆澈用袍子掩住翅膀。在检查身份时,他借着没有任何口音的里尔赫斯语装成贵族,在卫兵来不及查验的空档成功混了进去。
然后他俩隔着一道围栏面面相觑。
雷赫做着口型,痛苦地闭上眼睛:“快想办法。”
穆澈沉吟了一会儿,冲卫兵勾了勾手,那人还忙着查找贵族的名册,见他有事要问,立刻哈着腰就过去了。
“这位大人,恕小的蠢钝,小的并没有在名单上找到您的名字。”
穆澈冲雷赫使了个眼色,那傻傻的人却立刻把手伸进了衣袋里去扯金币。
“还请这位大人留步,我们——唔!”
咚的一声响,穆澈朝卫兵脖子挥了一掌,那人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场面安静了一小会儿,突然有人尖声高叫,此声牵动了人群的心态,顿时乱作一团。
穆澈一把把雷赫拽过来,迈着大步向城里狂奔。卫兵们拉通紧急警报,着急忙慌架起燧发枪追上去。他们高喊着、追踪着,鞋扣叮叮当当,子弹乱飞,好不紧迫。
穆澈吼着:“我让你把他干掉!你掏钱干什么?!”
雷赫只顾着狂奔了,他哈哈大笑,没有回答。
“我们是来制造混乱的!你高调点!就像四百年前那样!让这儿的人害怕你这张脸!”
“让这儿的人害怕我这张脸。”雷赫牵着他的手,自由欢呼着。
顿时,雷电呼啸,一道白光直直劈下大地,挡住了卫兵们的去路。仰头观望,黑云集中如旋涡,百鸟腾飞,云层重叠。顺着街道挂着的警钟被系绳收扯拉响,轰啦啦巨声错乱,人们紧张着,赶紧跑回家中,关好门窗,躲在门后。
天色漆黑如墨,四面传响,闷雷滚滚,让人胆战心惊。雷赫嫌弃跑步太慢,就拉着穆澈乘云而上,身后枪声连连,追着他们,却越来越渺小。瞄准云的方向,禁卫军立即警戒守住宫殿,他们在百阶长梯前推上十几门大炮,个个瞄着天空,而自己端起了燧发枪,时刻准备着。
“四百年了,是该换枪了,哈哈哈——”穆澈俯下身子,语气突然调皮起来,“里夫,搞不好,我们这次真的会完蛋哦。”
“呀,能飞下去吗?”雷赫无所谓似的耸耸肩。
“我飞不起来。”
“那我送你下去,外面交给我。”
穆澈回过头看着他,不同于之前的捉弄,这次是带着遗憾的认真,就像最后的告别,惋惜中透着一点坦然。
“好吧,里法尔先生,请帮我把宫殿的大门守好。”
“汪。”
雷赫仍是笑着。他一笑,穆澈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