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这是个头疼的问题，尤辰舟把检查报告研究了一遍，进了这地方的研究室。

池欧在半道被拦下来，说是会影响尤辰舟的思绪，池欧也不纠缠，淡漠地坐在门口，没什么情绪地用手机刷题。

五月，骄阳似火。整个过道上都泛着挥之不去的热气，不时有知了慵懒的鸣叫，这种天气也实在要人倦怠，池欧坐了没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手机还被握在手中，题目上的计时正不停上涨。

带着护目镜的少年在宽敞的研究室来来回回，原本干净的白纸现已写了满满一堆公式，密密麻麻的，纷繁而又复杂。

尤辰舟一会儿拿着一管黄色液体倒入一管白色液体中，一会儿拿着红色粉末倾入试管里头，一会儿又停下来皱眉观察，然后又在白纸上留下一道简略的记录。

时间往前走。

实验陷入僵局，尤辰舟眉头轻皱，隔着护目镜望桌上一片混乱，“差了什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次又一次靠近真相，然而每每到达一个地方，他的思路都会戛然而止，停在那里再也无法往前，只差一步，就一步。

但他不知道差了哪一步。

反复建立新的实验，又一次次推翻，然后彻底陷入僵局。

池欧手心手机屏幕上的题目计时已有两个小时，尤辰舟整整两个小时都在这忙碌和焦虑中。

池欧睡得不太舒服，侧了下身。

尤辰舟把新调试出的液体用滴管轻滴几颗，斟酌着比例，目光如炬。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尤辰舟很快迎来自己的下一次失败。

他叹了口气，取下手套，摘掉护目镜，疲惫地揉了揉眼。

在池欧不怎么规矩的睡姿中，时间继续往前走，同样到来的，还有女孩纤细皙白的腿。

这女孩穿着白色裙子，裙摆在燥热的夏风里微微荡起，瘦削的骨架窈窕动人，她扭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池欧，推开研究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尤辰舟在细小的动静里擡起头，目光里闯入戴着帽子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女孩帽檐压得很低，常人更是很难看出那是谁。

她动作缓慢，摘掉了帽子，擡起头，看向尤辰舟，语气平静，“好久不见，尤辰舟。”

“时宁。”尤辰舟看着她，伸手摘掉了护目镜，“你怎么来了？”

时宁把帽子搁在一旁，轻轻笑了笑，“听说你伤得很严重，刚刚才醒，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好多了。”尤辰舟说，“不过也没有很久不见。”

时宁笑了笑，现下姿态早不如从前那般纯粹，仿佛一个流离失所的孩子，可是本性孤傲，于是隐藏眼里的悲伤，以笑面对他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尤辰舟问。

时宁施施笑着，神态自若，“你就当我是，赎罪吧。”

她说罢，走到实验台去，在尤辰舟堆满公式的纸张上注入目光和思绪，然后从一旁拿过笔，在尤辰舟的笔记下添下两行。

尤辰舟不明所以，低头去看，接着恍然大悟。

“这段时间很抱歉。”时宁把笔搁下，“这个，就算作我的一点补偿吧。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我做了很多错事，谢谢你们愿意替我说请，等你见到凌苇湘他们的时候，帮我把这句话也带给他们吧。”

裙摆静静垂在腿边，女孩漂亮的脸蛋此刻总算落下解脱的愉悦，她声音轻轻的，对尤辰舟说：“我要走了。”

“去哪儿？”尤辰舟问。

“英国。”时宁说，“我不打算高考了，手续已经办好，我要去英国读书了，我父亲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这段时间给你带来的伤害我无力偿还，很抱歉。”

她说罢，深深鞠躬，对着身前的少年。

尤辰舟伸手扶起她，语气也总算温顺了，“不必这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但这对于时宁来说已经够了。

“尤辰舟，我从不后悔认识你。”时宁凝视他的眼睛，“说实话我很羡慕池欧，现在同样也没法祝你们长久，那就祝你高考顺利吧。”

“谢谢，”尤辰舟说，“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时宁已经一无所有了，如今的离开也不过是逃避与流浪，尤辰舟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记恨着她，至少在这分别的时候，多少给予她一点温暖。

“不用，”时宁轻轻笑着，“你要是去了，我就走不了了。”

尤辰舟不语。

时宁最后看着这个少年，像是想把对方的模样刻进骨骼，然后她总算不能再看，否则她就真的走不了了，于是她笑了，笑容如同尤辰舟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光鲜亮丽。

空旷的房间里尤辰舟听见她说：“我走了。”

“时宁。”尤辰舟喊住她。

女孩的脚停住。

“你穿白裙子，”尤辰舟看向她，声音轻轻的，“很好看。”

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她。

那个女孩成了大家只会在谈论过去时才会短暂出现在人们言谈中的人，好像这里没有来过这样一个转校生，一切都不过臆想。

时宁临走时去看了一趟时殃，时殃已经疯了，无法正常交流，时宁同他说话也十分吃力，他望着眼前曾经给过他最切实的温暖的男人，觉得像是在做梦。

时殃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却从不允许她参与犯罪事件，她以诱拐自己的名义带走了她，最后却不曾对她做出半点不堪。他供自己读书，给自己最优渥的生活条件，他绝对是一个好父亲，可他却不是一个好人。

父亲疯了，她没家了，时宁最终没有等来她期盼的那一天。

一切都到此为止，以最糟糕也最合适的方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