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又响起些说话声,却被雨声遮掩,仍是听不真切。
待得顾生平拿了饭与筷子回到屋里,又是没了说话声音,仿若顾忌着顾生平似的。
顾生平不甚在意,只是兀自吃饭,方隽的手艺不错,这几日的伙食想来长安应当会满意;不过于顾生平而言,吃饭不过是为填饱肚子,只要能果腹,吃好吃坏并无甚区别。
一顿饭毕,长安依旧收拾碗筷。外头雨势不见小,长安端着这些碗筷去厨房八成要淋湿了,顾生平寻思着,正要让长安将碗筷放下的时候,方隽却忽然伸了个懒腰,一副懒洋洋昏昏欲睡的样子说道:“小子,碗可就交给你洗了,洗干净些啊!喏,出去记得穿上蓑衣。”说着,将蓑衣放到一边,便懒散地坐到椅子上。
“哦。”长安收拾好了桌子,拿过那明显与他身形相差甚远的蓑衣套上身,抱着木盘便冲入雨中。
顾生平未拦他,因为看出来方隽是故意支开长安的。
“你想说什么?”顾生平无意绕弯子,于是便开门见山。
“也不算想说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两师徒要说性子像吧,一个闷,一个躁,当真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要说不像吧,啧,两个都是喜欢藏心事的人,也实在太像了。”
顾生平:“……”他冷冷看着方隽,要他有话直说。
“我跟这小子相处这几日看下来吧,这小子的确是个好苗子,本性也不差。”
“是不差。”顾生平也是一早看出来了,所以才将他带回来收做徒弟。
方隽闻言哼哼一笑:“我就知道。不过你们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这就不太好。你许多事既是为他好,不妨便说与他知道,如此他懂了,也就不会误会你了,你们师徒相处,岂不是能融洽许多?”
顾生平不由得蹙眉:“为何要融洽?你知道我培养他是为做什么。我与他虽为名义上师徒,可到底不该有过多的情分。他若尊我敬我,来日便会成为另一个我,何苦?”
“……你的人生,当真就非这一条路可走?”方隽问道,“你不必成为争锋,争锋他对他师父的心思,可与你对他的不同。你本不必……”
顾生平何尝不是不知道呢。
师父对师祖所抱有的,远不止师徒之情。
而顾生平尊他敬他,将之视若父母,自没有那些非分之想。而今这一执念,不过是生无所依,不知该为何而活,不想做一具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而想寻个解脱的由头罢了。
“生平。”方隽一改口气,“人生是自己的,你若决定了要做什么,我作为旁人,只能旁观而不得插手。但是你扪心自问,你收留长安,当真只是希望让长安步你、步争锋所走过的路吗?”
顾生平:“……”
外头啪塔啪塔地,响起一阵脚步声。
“多的我也不说了,但愿你能想明白自己的心思。”方隽轻叹一句,“你若有空,不妨练练厨艺……或是请人来做饭罢。那小子到底在外活了这么久,如今只能吃那一式的菜色,未免太可怜了些。”
顾生平闻言,想到适才饭桌上吃着方隽饭菜,大快朵颐的长安的模样,再与先前吃自己饭菜时的长安的模样对比,差距当真一目了然。
的确……是太可怜了些……
顾生平眸光黯淡地望着地上未干的血水,记忆隐隐飘向十多年前,在饭桌上干巴巴地吃着焦饭焦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