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人若有情

方隽被长安那一下子伤得看似不轻，非说是要躺一会儿了。顾生平着长安练剑，他本该出去看着的，偏方隽躺在床上，仿若濒死之人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呼痛的，实在吵人。

无奈，顾生平便只得待在屋里，只隔着窗户看着长安练功。

花尚未盛开的树下，长安身姿飞舞，剑风时而凌厉，时而轻柔。

无名剑法一共三代，包括顾生平，共经三人之手，各自钻研之下，共计二十四式。

在这二十四式中，长安自然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分别是师祖的最后三式，争锋的第二式；但顾生平辟出的六式，长安却使得极为精妙，仿若遂心应手，是剑与人合二为一，剑势深刻于心之所成。

“别看了，那小子基本功好，那些招式也都耍得不错，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对你唯命是从，即便一时半会儿不看着，也不至偷懒。”方隽的话将顾生平的注意力自长安的身上拉回，“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老友我，我躺了这么会儿你却连杯水都不给我，哎，世道炎凉啊。”

这模样，哪里像个受了重伤的人。

顾生平却无意对嘴，只因他知道方隽的脾性，越与他辩驳，自己越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于是顾生平沉默着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端到床边，递给方隽。

方隽躺在床上，大腿翘在二腿上，指了指自个儿的嘴巴。顾生平蹙眉，怎都不觉得自己有要做到如此地步的必要：“你若不喝，我便拿走了。”冷冷地，如此回以这一句话。

方隽见状，笑着起身：“得得得，你小徒弟的待遇，我不与他争。”说着坐起身来，“师徒俩都那么较真，听不得玩笑话。”

抱怨着，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水杯递还给顾生平。

看来果然无恙。

顾生平知道方隽的斤两，高手即便是寻常生活，皆会如呼吸一般以内力护体，尤其护住防御最弱的地方；而更遑论是比武之际。长安那一脚自是不留情，可未必真能是将方隽重创了。

顾生平望了眼门外，见长安练剑正认真，料想不会听见屋里的说话，于是他走回到方隽的床边问道：“刚才那场比武，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语气冷冷淡淡，目光却如审视，一副由不得方隽糊弄过去的模样。

方隽本是满脸没点认真，见顾生平这模样，便也不由得端正了脸色。与之对视上一眼，方隽叹了一口气：“比武是出自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试长安的功夫，看他是否能当一面。”

“只为了试他功夫如何，又何必如此动真格？”顾生平对此却是不信，“即便长安不察，你也瞒不过我。适才你是当真动了杀心，倘若长安一个不慎……”适才那危急的一幕又一幕，顾生平回想着便觉得心惊，亦不由得暗自恼火。

谁知话未说完，方隽便已出声打断道：“倘若长安不慎，你却未出手，他就此死了，我觉得于他也是好事。”

顾生平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冷冷盯着方隽，眸中隐隐藏着杀气。

方隽却不为所动：“你大约气我不在乎长安的性命？可是你不曾想过么，若就此效仿争锋，将长安赶出去，让他闯荡江湖，可江湖险恶，又有谁会对他留手？即便长安闯过无数生死关，终成了天下第一的剑圣，那又如何

？从此不过是似你一般，活得形如一个死人，就此痛苦一世。日后长安若是本事不济，便是命丧在他人之手；若是长安侥幸活命，末了不过又是似你们一般，再寻个徒弟，重复此等悲剧，如此又岂会比死好受？”

顾生平眸中的杀气忽而敛去，他沉默着，只是抿着嘴唇。

“此番比武其二，就是为了试你。”方隽说道，“若你对长安没有一点情谊，我就地杀了他，总好过日后长安越发敬慕你，一待日后悲剧重现，比你更伤。可你若是对长安有情谊，我不过是想借此，让你紧张一些，尝尝长安若将在你面前死去，你将何等紧张痛心。”

方隽此番话，顾生平算是明白了——方隽这是要劝他放弃原先的计划。

顾生平的执念不似争锋，妄图效仿，也不过是一个人太过寂寥。一人独占山巅，滋味岂会好受？加之做这暗卫种种卑劣龌龊的勾当，他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却碍于暗卫禁令，不得自裁。顾生平方才想将这一身武艺传授与人，效仿争锋，求个解脱。

可这几年来，长安陪伴在侧，顾生平心中的那点寂寥，竟是多少被化解了些。

曾经顾生平只道若遇上高手，武艺不敌，行刺失败就此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是可惜了师祖传下的这绝妙武功；可到了后来，又似乎有些变化，只因顾生平知道回家，家里总有人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