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漏网之鱼

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长安护着手中“得来不易”的花灯，一只手被顾生平抓着，身子也被顾生平护着。

师父的手，一直都是那般冰凉冰凉的，无论是如何用汤婆子为他捂，哪怕是在三伏的热天，师父也唯一双手异常冰凉。

寻常的时候，只是与之两手交握，不过片刻而已，双手便皆被染作与之一般的温度。

于长安而言，师父的双手，那是夏日与高烧之际最舒服的东西；可在其余季节，尤其是冬日，便又成了让他又爱又畏的存在。

五年来，向来如此。

可是说来又当真是奇了怪哉。师父的手仍是冰凉，手被他紧握在掌心中，分明已过去许久，可是长安手上的热意莫说是不减，竟还有愈发灼热之势。

以长安与顾生平双手交合之处为始，一点点地扩至全身，令他身上、心上温热之余，多余的热意竟是全涌向了脸。

长安的脸烫得像个汤婆子，哪怕正月里的寒风在夜间叫嚣不休，也拂不去长安脸上那过剩的热意。

如今虽是夜间，可亦是元宵灯会，街市上挂满的花灯将这黑夜照得全不亚于白昼。

唯恐如今自己满面的绯红被顾生平看见，长安只得微微垂头，看着脚下与那盏异常好看的花灯。

花灯上画着极好看的山水画，若仔细看，可见画中有一池小小的池塘，池塘中不知有多少尾的鱼儿游荡其中。

当是为了教自己分心，长安随波逐浪般地将身子交托给顾生平，任由顾生平带着他在这茫茫人海中穿行，一边却将全数注意力集中在那池塘中小小的一尾又一尾的鱼儿们的身上。

一条、两条、三条……

鱼儿画得极小，长安分辨得很艰难，也正是如此，注意力越发地集中。

好不容易数完一池，却不由得注意到池塘一角，竟还有两条“漏网之鱼”。

那是远离鱼群的两尾鱼，只静静地池塘一隅紧紧相依相偎。那一条稍大一些，一条稍小一些，一瞬间，竟让长安有种错觉，只觉得这两尾鱼像极了他与师父。

他与师父，又何尝不是远离人世，只二人相依为命呢？

看似孤独，看似仿若是被人世抛却，但实际却并不如此。

长安不是顾生平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无法将顾生平的心

师父的性子外冷内热，即便嘴上说得再是冷淡无情，可心却异常柔软。虽常常装作不在意，仿佛要放养自己似的，但每每长安身上有个小毛小病……哪怕长安佯装不适，师父也是紧张的，虽然仍是那张冰山脸，可那点滴的表现，长安亦是明白的。

这世上最了解师父的人，大约莫过于自己与方隽了。自己不是唯一了解的人这点，让长安多少感到些挫败感。

也由是，长安可以斩钉截铁地断定，不是人世抛却了顾生平，而是顾生平抛却了人世。即便时而，师父会感到有些孤独，可是师父并不后悔抛弃人世，亦不曾想过要再融入那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