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生平看着长安：“你把被子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我拿厚衣服盖着呗。”长安理所应当地说道，“反正就一夜，怎么都不会生病的。”

分明长安最容易生病，可此刻他却偏如此逞强。

顾生平自然不会让长安这样做。

没有床褥打地铺，最差不过是就此坐着假寐一宿罢了，这么多年来顾生平出门在外，也总会遇到寻不着落脚处而不得已野宿在外，将就过一晚的情况。可是顾生平又深知若自己这样说，只怕长安断是不肯的，届时只怕又免不得一番床铺的推让。如此也未免太麻烦了。

在顾生平的目光之下，撒谎逞强的长安终于顶不住压力，目光开始一阵游移：“……师父……若、若不然……还是与我一道睡床吧。我体格小，占不了多少地方的……”声音轻微得很。

若顾生平坚持不肯，反倒显得有异……

登时只觉得无可奈何，顾生平轻叹了一口气：“就按你所说的做罢。”

不过是分睡一榻而已，不必太过在意。相处不过这一晚，待得他回来之日，就是分别之时。长安不过年少，接触的人太少，方才会错了意，只要让他去得江湖，见识得多了，这点情思想必轻易便能割舍了。而今，他只要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不曾察觉，仍是以师父的身份去接纳长安这个徒儿，如此便可。

说不清这是自己的真正心思，又或是自我安慰的说辞。顾生平如此告诫着自己，心神方才稳了些许。

长安像是激动，又像是紧张地上床，顾生平这厢吹熄烛火，长安那厢则忙不叠地将床上那唯一一只枕头挪到外侧，然后自己迅速地躺到床的内侧。他枕着白日里穿着的外袍，身子则侧着、紧紧地贴着床边，竭尽全力地为顾生平留出了大半。

顾生平上到床上时，一时只觉得这床睡着两人，却未免空旷了许多。尚未熟悉黑暗的双眼此刻派不上用处，顾生平便伸手摸索了番，待摸索到身后的枕头，与可怜地贴墙而睡的长安时，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你睡枕头。”顾生平轻声说着，他欲从长安脖子下抽出棉服，谁知长安却死拽着不肯。

“不用，我睡这就够了。师父睡枕头。”

“……那你再往外睡

些。如此睡相，如何安睡？”

“能睡。”长安咕哝道，莫说是往外睡了，他身体贴墙贴得更是厉害了。

如今尚在正月，天气尚未转温，夜里仍是凉得透心。那墙体乃寻常砖瓦所砌，自没有生热的功效，如此贴着，自是冰凉。

双眼在黑暗之中，逐渐适应了黑夜。顾生平看着那小心翼翼扒着墙的长安，心中无由来地涌起些许热意，心疼有之，又觉有些可爱。

心绪甚为复杂，顾生平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废话劝阻。顾生平只是静静地躺下，盖上被子，然后伸手，将那紧贴着墙壁，胸`前一片冰凉的长安一把揽入怀中。

长安大吃一惊：“师父！？”他险些猛然自床上坐起，却被顾生平的手扣住，只得僵硬着身子，头枕在顾生平的胳膊上，面朝着顾生平的胸口。

这动作太过亲密，顾生平却不曾想过。

“别动。被子小，你睡那么远，你我之间透风。”顾生平如此说道，这话却令长安再没了借口。

手臂上的头轻轻地动了两下，是长安点头，适才长安还僵硬着的身体，大约是顾生平的错觉，那身体稍稍放松了些许。

如此姿势，就此维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顾生平渐渐陷入了睡梦之中，只觉得胸`前暖暖的，仿若搂着一只火炉，温暖非常，将他素来寒凉的身体焐得温热。

大约是那种感觉极好，这次顾生平睡得比以往任何一夜都沉。

直到夜半，顾生平感觉胸`前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耸动。

哪怕顾生平睡得再沉，却总有一个武人、一个杀手该有的戒心，那东西只是轻轻一动，他的神识便自梦境中浮起。

旋即，顾生平感觉到腿上有什么东西触着他。

那胸`前之物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腰部轻微地起伏着，什么东西蹭着他的腿，隔着彼此的衣物轻轻摩挲。

“！”顾生平惊自睡梦中醒转，他猛然睁眼，借着射入屋中的月色看向怀中之物——是长安。

长安紧闭着眼睛，嘴唇无意识地抿着，面上亦带着淡淡的潮红。

适才的那些违和感，皆来自长安。

细碎的哼哼声极轻，只顾生平这般近，方才听得清楚。

那宛若梦呓，却与梦呓不同，带着些青涩旖旎之息。那是似曾相识的……顾生平的记忆忽而飘回到那一夜，在青楼悬梁之上所见、所闻的种种。

一瞬间，顾生平终于明白过来长安如今正在做什么，即便长安是无意识的。

心中的震撼将他脑海中余下的睡意尽排除了，他身体僵硬着，怀抱着长安，一时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样抱着他，亦或是推开他，叫醒他。

可叫醒了，又能如何？

只怕更添尴尬，睡不着的要从一人变成两人。

无奈，但只能强令自己心静。

浮躁的心神，却因那“梦呓”而久久无法平息，即便顾生平努力回想生平之不幸，亦不能令心神继续化作一片死灰。

好一会儿，梦呓乍停，顾生平的腿边感觉到一阵微微的濡湿感，那意味着什么，顾生平心知肚明。怀中的暖炉仍是热乎乎的，可这次，却未免太热了，连带着顾生平的面颊都泛起了难消的热意，浮躁的心神，亦不曾因那梦呓的消停而平静。

那梦呓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浮现，就此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