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出意外,顾生平在未来的不久,也当由长安之手,为他刻下带有“恩师某某之墓”字样的墓碑,自此长眠地下。
可而今,却是不能了。
“师父,如今的我,可曾活成你期待的样子了?”顾生平望着那不会回话的石碑,静静地问道。
可是仔细一想,争锋光惦记着师祖、光惦记着如何赴死已是耗尽了他一切的心神精力,又哪会分一点来期许他顾生平的日后呢?
若当真有过……也不至于将他推出山居了。
顾生平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于师父,并非完全没有埋怨。只是他对师父的感激更多,以至于将他这些埋怨掩实了,方教顾生平迟迟不曾察觉。
“倘若我与师父之间,有一人似长安这样不藏心事,直爽坦白,兴许一切便会不同了吧。”顾生平说道,“但是……也不可能罢。”
机缘、巧合,种种合在一起,方铸成了如今顾生平与长安的关系。
顾生平将小丘上的杂草一一拔去,又在将那些腐烂的枯叶花朵除去,刚刚擦干净墓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西索,一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生平没有回头,他知道来的是长安。
“出来吧。”顾生平无奈地说道。
见行迹败露,长安吐了吐舌头,从树后现身。大约是怕以自己的功夫轻易瞒不过顾生平,长安似乎赤着脚而来的,一双鞋此刻被提在他的手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顾生平问道。他看着长安那原本干净漂亮的双脚,如今沾了不少泥土,有轻微被细碎石子擦伤的印子。
顾生平估摸着应是长安适才藏在树后偷看,却不曾注意脚下,不慎踩到了小石子,受伤了。
顾生平心中升起一阵怜惜。
“还不是我跟师父心有灵犀么?”长安说道。
顾生平却静静地看着长安,摆明了不信。
僵持了一会儿,长安才说道:“好吧好吧,我说还不是么?我是从师父房间的床子偷看,看见师父往这个方向走,所以估摸坟墓约莫在这附近。本来我是打算乖乖等师父回来的,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师父回来,有些担心,所以就过来了……”
“我没事。”顾生平说道,却见长安不信地打量着他的面色,他又不由得说道,“此前,每每来到山居,我总难免不快。可今年有你陪我,倒也没有太伤感,只是不由得感叹物是人非,有些感叹而已。”
“师父说真的?”
“我不会再骗你了。”顾生平答道。
长安闻言,欢欣地一笑:“既然师父有我作伴就不觉难过,那以后祭扫,我都陪师父来。”
欢喜是有的,顾生平只是不擅摆在脸上,于是顾生平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不过说起来可真奇怪。”长安说着,将目光落在那两座墓碑上,“为什么师公与祖师爷的墓碑上都没有名字?”
“是师祖临死前交代我师父的,道是能被人记住名字的,向来只有第一位。我师父既然胜了他,足可见我师祖再不是天下第一。既已非天下第一,自没有被人记住的必要。所以便留遗命,要我师父铸碑之际,从简即可,墓碑上也不必留下他的名字。”
“我师父杀了师祖之后,心灰意冷,本欲自裁,却可惜我师祖这一身本事后继无人,随暂且作罢。”
“这个我知道,师公后来便如法炮制,收养了师父,也效仿了祖师爷。”长安说道。
“不错。我的师父欲效仿师祖,便也道自己终究也会找到能取而代之的人,名字也不必被人记住。于是为师祖铸碑之际,他也未留下自己的名字。后来,他将师公说的这番话一道留在笺上,也要我铸碑之际,不必留下他的名字。”
“师父那时也想效仿师公,所以为师公刻碑的时候,也不曾留下自己的名字?”
“嗯。”顾生平答道。
长安望着顾生平,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像是要哭了。
“但如今,我不会这么想了。”顾生平说着,俯身将长安猛地打横抱起。
长安吓了一跳,忙不叠地用手圈住了顾生平的脖子:“师父,你做什么!?”
“带你回去。”说到这里,
不免有些责备的意思,“你既要来,便大大方方地来。何必脱了鞋袜赤脚走路?”
“还不是觉得偷跟着来不合适么?”长安咕哝道,“万一师父伤心落泪,又不愿被我瞧见……”
想说时隔多年,加之这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再怎么也不至于这样狼狈,可是顾生平又没这么说的底气。
于是顾生平又改说道:“若是你,也没什么不能被瞧见的。”
长安面上浮现一抹欢喜,而后又浮过一抹绯红,他轻声道:“反正也什么都见过了。”
自己可曾在长安面前哭过?顾生平细想了想,应当没有。正不明白长安何时见过的时候,他垂首,见到长安面上那抹羞,忽而顿悟了长安指的是什么。
霎时间,竟连顾生平也一道羞得面红耳赤,与那几可遮云蔽日的桃红花海相媲。
“师父,师公与祖师爷的名字叫什么?”大约是见顾生平已不会太伤感,长安勾着顾生平的脖子,壮着胆子如此问道。
“师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叫作争锋,据说他幼时便被遗弃在路边,恰逢我师祖经过,见他根骨不错,便捡回了山居抚养。给他起名争锋,也是寓意望我师父能有朝一日与他争锋,方才起了这个名字。”
“师父好像也是未记事的时候被师公捡回来抚养的罢?那师父的名字也是师公起的咯?”
顾生平颔首:“师父曾说,自师祖去后,师父生无可恋,而我的出现,于他而言人生方有一些盼头。于他而言,我乃他生平意义所在,故而便为我取名生平。”
“听师父这么一说,我倒没那么恼师公了。”长安放心地笑道,“期初我原觉得师公一点也不顾及师父,只觉得他太自私。而今听他那么一说,大抵师父于他,还是有些重量的。毕竟师父即为师公生平意义所化,全无重量反倒不可能不是吗?”
是这样吗?
顾生平不知道,但倘若当真如长安所言,争锋曾有一点真心待自己作他的徒弟……
顾生平想着,心中有些酸楚,多年来悬在心中的一根刺,悠悠然地,消却了踪影。
“不过师公没有姓氏,那师父如今‘顾’这个姓是何由来?”
“应是我生父的姓罢,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师父说抱着我的肚兜上绣着一个‘顾’字,他便将这自冠作我的姓氏。”
“师父不在意自己的父母是谁吗?”长安问道。
“若问我在不在意,还是有些在意吧。”顾生平老实说道,“虽然在我心中,师父抚养我多年,无论他如何待我、看我,于我而言,师父便是我的父亲。我不期认祖归宗,只是有些在意他们为何弃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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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另一对cp(银面男X安清)的指路CP1194244(白切黑心机美人X不谙世事小奶狗,伪兄-弟,白切黑渣攻追妻火葬场)7月准时开更(有存稿,日更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