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打斗以黑衣人的胜利告终,父亲无力地倒在血泊中,那黑衣人方才走回到白珏前,将之捡起,收入怀中。
那柄通体发黑的剑身上染着父亲温热的鲜血,却在细雨的洗刷之下,一点点褪去。
长安擡头,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可此刻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愤怒。
他用着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瞪着那黑衣人:“你杀了我爹娘!我一定会报仇!等我做鬼,我一定会为爹娘报仇!我不会放过你的!”
“若人死后当真能化作鬼,我师父岂会不来找我?”黑衣人嗤笑道,“比之寄托于死后,何不寄托于活着?”
黑衣人说着令长安只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像是块练武的材料,既然有心报仇,我便成全你。”黑衣人平静地说道,“如今的你没有与我交手的资格。不如好好学武,待来日你做了剑圣,我自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届时你我一较高低,能不能为父母报仇全看你的本事。”
说完,甚至没有等长安的回答,黑衣人便一记手刀将长安打晕。待得长安醒转时,雨已经停了,父母的尸身也凉透了,而那黑衣人的下落,他一无所知……
唯记得的,便只黑衣人最后说的话,以及那对白珏。
“不会的……不会的……”长安喃喃地重复道,可是不管是画卷上的落款,还是桌上半边白玉,又或者……
长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被他丢在地上的长剑——一如记忆里那柄剑,通体黑色……
心中仅存的侥幸,霎时间如冰面破碎,到最后,只剩下一池长安不愿面对的现实。
当年长安见到的珏,一块刻着“蔺曲”,另一块刻的什么却没看到,可大约便是此刻长安眼前这块。
若按时间来推测,蔺曲想必应该就是无门派的师祖。可长安的爹娘被杀是在和昶三十三年,即是八年前的事。顾生平得获剑圣、争锋离世似乎就是六年前,即和昶三十五年。联系顾生平的话来推断,这个时候的蔺曲应该早就已经死在争锋的手里了。
也即是说,持有那块珏的人不可能是蔺曲,杀死长安全家的人也不可能是蔺曲,而只会是争锋。
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长安一瞬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是又极想哭。
命运是何等可笑?
自己一直以来想找的仇人,竟一早就死了,竟近在咫尺;而更可笑的是,这个杀父仇人竟然是他这辈子最敬、最爱的人的师父;自己,竟阴差阳错,成了这个仇人的徒孙,还险些要向他下跪祭拜……
只是想到明日清明,自己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祭拜自己的仇人,长安便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还好,还好……”长安连声道,“还好爹娘在天有灵,让我及时知道了……”
说着,长安的声音却哽咽住了。
“我终于知道仇人是谁了……我终于找到他了……可是……可是我跟师父,该怎么办?”长安不由得抱起膝盖,呜咽起来,“为什么是争锋……为什么……偏偏是师父的……”
要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长安忽然这么想道,可这个念头才冒出脑海,长安便连忙擡手,对着自己的脸连抽了两巴掌。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想?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却比不过长安此刻心痛。
好不容易才与师父两情相悦,可如今……该如何方能悦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