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辈都没再任性胡闹，各自沉思着什么。

他们许是在替颜月与杜兰分析问题，也可能是……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

一行人不眠不休赶了三日路，车夫换了四位，才总算用最短的时间来到了寻仙山脚下的锦城。

而此时已经是落日时分，颜月带众人租下客栈，待他们休息后，独自回了一趟天庭。

人间的夜色，亦是天庭仙岛脚下的星幕。

而天庭有仙瀑流光所照，永世长昼。

越靠近最顶层的天神殿，仙羽殿和仙师殿，仙瀑流光的光辉就越明亮。

颜月来时，特意避开了所有耳目，悄咪咪溜进了漂浮在众仙岛中层的烟溪殿。

施淮常年按照为人时的作息生活，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他的寝殿门窗糊满了遮阳纸，殿内没有一丁点儿光线。

颜月推门而入，光线在寝殿门口照出一片方形区域。

施淮猛得惊醒，翻身握住摆在床边的摇光，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未看清来人是谁，摇光剑已出窍，犀利的剑光直指颜月额心。

剑气激起的厉风从颜月耳边呼啸而过，将他碎发拨动。

他巍然不动，缓缓从门页上收回手，擡眸阖目间，深邃的视线淡淡落在施淮眼前。

施淮敛了紧张神色，眉梢舒展，缓缓放下剑，下意识偏头观察颜月身后，确认他只是一个人来的，才彻底松懈了肩膀，将摇光收回剑鞘。

“你来找我做什么。”

颜月自顾自走进去，转身带上门页，屋内复又陷入深深的漆黑之中。

黑暗中传出颜月一声诡异的轻笑。

“史清淮，你跟寻仙榭没完了是吗？”

施淮手里握着剑鞘，五指一点点捏紧，只一句话，他便明白了颜月此行的目的。

“不是我。”

颜月转身蹙眉，谨慎试问:“不是你？那是谁？”

施淮哪怕在黑暗里仍下意识回避了与颜月对视。

纠结许久，他还是对颜月说出了一个身份。

“天镜谷末代掌门。”

颜月听罢并没有多么震惊，反倒是有种印证了心中某种猜测的大悟之感。

“宝妮没有失忆，她装的，对吧？”

施淮沉声，咬着字说出一句，“她比你我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话音落下，二人同时陷入沉默。

黑暗中，仿佛有股阴风自他们心头涌起，掀动了他们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绪。

许久后，颜月先叹了口气，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你也不知情吗。”

施淮放下摇光，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隙，让一缕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照亮了他衣角一隅，“我是在见过她养的妖儡之后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所以你故意放走了她的妖儡？”

“也不算故意，不怕你见笑，我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颜月微惊，“才三年……”

施淮转身靠在窗子边，光线正从他脸庞轮廓边擦过，在木板地面上照出一点亮光。

“三年不短了，她是杨氏后人，养妖儡本就是杨氏最擅长的手段，谁都不知道以光明磊落著称的天镜谷，其掌门族人会在私底下练这样见不得光的阴邪之法。

这个秘密当年连我师父饶墨长老都不知道，我也是后来独自一人久居天镜谷，无聊时意外发现的。”

颜月听完心中莫名发凉。

施淮勾嘴笑了笑，似乎很享受颜月这样因震惊而慌乱的感觉，于是又道出一个秘密。

“关情的外祖母，曾经就是他外祖父养的树妖妖儡。”

颜月眉头一紧，原本只是惊讶的表情里忽然燃起几分不悦的怒意，“你提情儿做什么。”

施淮装作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几圈，“没，没什么，他也是妖，和你一样，告诉你这个秘密，难道你不开心吗？”

颜月眉头蹙得更紧，“我早就知道。”

施淮微愣，嘴角颤了颤。

颜月隔着一条光线眯眼盯着他，“我都看到了，你发现这个秘密后第一时间去镇魔山告诉了情儿，你以为他会不在意，却不知道他一个人伤心了多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施淮心虚垂头，无意识咬住下唇，咬得嘴皮发紫。

颜月向他走近一步，面色在晦暗不明的寝殿内显得格外幽深。

“他杀过那么多妖，最后却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妖，你有想过他该如何自处吗？？”

颜月明明离施淮还有一些距离，施淮却忍不住被颜月的压迫感逼得想要后退。

他抵着窗框，不敢擡头正视颜月的目光。

颜月继续朝他一步步靠近，语调沉得发寒，“还有，你用关关为天镜谷报仇，也从来没想过情儿的处境吧，对，反正被缔约的人不是你，阴昆仑造下的果也不用你来承担，你自然不会考虑那么多。

现在他替你去偿还罪孽了，你呢？在这儿睡大觉？？”

施淮无言以答，只能低着头，在煎熬与愧疚之中承受着颜月的质问。

颜月忽然停下步子，短暂地盯了他一会儿后毫无预兆扭头就走，只给他留下一句，“宝妮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你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助我完成计划吧。”

他似乎并不是要质问施淮什么，也不是责怪，刚刚那些话更像一种激励，一点点刺激着施淮心中的坚毅。

颜月走后，施淮在窗边孤身站了许久。

他五指紧紧按在窗框之上，骨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