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从年少时惊鸿一瞥的初次相遇,到后来千里之外的日夜惦念,直至如今痛彻白骸的煎熬痛苦,这一路走来、你都从没有过一丝一毫,哪怕刹那想要丢下我的念头。
但现在如果你真的累了,累得走不动了,那……也没关系。
少女尽管去做自己,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无论对错,都没关系。
不必遗憾。
无需担心。
因为……至少我还有我们的回忆,那些关于你的星辰大海,日夜点滴。
不过……以后我不在身边、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多睡觉,别把吃的都……都给街上的小猫,不然……我的顾小鱼就“又”要饿肚子了。
“陆阿逍,你说什么傻话呢……”顾苒漫腾腾坐直起来,透过水气朦胧的眼、看着他挂满泪珠儿的模糊侧脸,擡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又咧着小嘴笑起来:“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不会再让你变成无家可归的小孩了。”
“没关系……”陆逍竭力咬着后槽牙不让眼泪流出,他偏头,呆呆看着眼前女孩儿苍白恍惚的笑颜,也勉强笑了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都可以接受,可以接受的。”
如果留在我身边真的让你那么痛苦,那,那你还是别再管我了吧。
“但我想说的是,”顾苒擡手仔细认真地、慢慢抹掉俩人脸上的泪痕,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落了一个吻,嘶哑又小的声音也像在催眠似的:“那个药不是用来治失眠的,但我也一直没用过。”
“因为,你好像已经把我拉出来了。”
陆逍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蓦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十分难以置信般咽了咽喉咙,张开嘴还没说话,顾苒就起身用力把他扯起来,歪头把脸埋在他怀里,体力似乎已经不足以支撑那姑娘神志的清醒了。
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着站立,闭着眼睛,微颤着身子依偎在他心口的位置,静静感受着身旁人滚烫炙热的呼吸心跳,好一会儿才又轻轻地喊他:“陆逍。”
“嗯。”
“你记得吧?后天是我生日,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
“也是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第三次陪在你身边,给你过生日。”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陆逍擡手紧紧搂住她纤细细软的腰肢,哑着喉咙喃喃接话:“顾小苒想说的我都知道,你别再说话了……我抱你睡会儿,我们睡会儿,好不好?”
顾苒摇头,喘息道“……不,你听我把话说完——等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带我去医院,把手术做了吧。”
做完手术如果好了,我就跟你求婚,然后嫁给你,长相厮守的和你过一辈子。
但如果不成功的话,我可能就……真的要离开你了。
所以我想你再陪我过个生日,再陪我长大一岁,说不定再长大一岁,过奈何桥的时候我就不害怕了。
毕竟都是二十五岁的顾小鱼了,当然应该坚强一点,勇敢一点,你说是不是。
陆逍闻言一滞,五分钟内被惊了两次,他感觉有些说不出话,傻愣愣地低眼瞅她,好半晌才哑着喉咙讷讷道:“顾小鱼,你说什么?”
午夜的城市街道依旧繁华,窗外隐隐绰绰的万家灯火,挟着有些燥热的风顺着拉了薄纱的落地窗缓缓洒进他们的小小城堡,然后似有若无地,轻轻吹起女孩儿耳际的长发,片刻,又落回他的胳膊上。
顾苒没再说话,只是慢腾腾擡眼看着他。
两双璀璨如光的眼眸一眨不眨,眼里是他,心里是她,周遭世界也只剩下他、她。
陆阿逍,你带我去做手术吧,只要有你,顾小鱼就是所向披靡的小骑士,什么都不怕了。
次日清晨窗明几净,阳光正好。
二零二一年六月七号,烟城的高考并没受到疫情的影响,在这个晴空万里蝉鸣声声的特殊日子,一批批或独自前往,或并肩同行的高三学子们终于怀着忐忑的心情陆续到了一中门口。
然后依照老师的要求查档案,过安检,再次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他们朝夕相处了九百多天的“烟城一中”。
站在阳台吹风的陆逍悠哉悠哉擡手伸了个懒腰,刚准备掏出手机拍张照片,拿去给还在“赖床”的顾苒看,穿着一身粉粉嫩嫩轻薄汉服的顾苒就拉开落地窗,走到他身边,递了杯牛奶过来,“刚热的,小心烫手。”
“……”
陆逍连忙接过放到小茶几上,边扯起她的小手捏着自己的耳朵降温,张嘴想抱怨两句,但瞧见女孩那双水汪汪的黑葡萄,他就舍不得说什么了:“还烫吗?以后这种事情记得叫我,不然顾小鱼找我是干嘛使的?还是说——”
说到这,他又十分暧昧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忽地弯腰凑近,带着铺天盖地的灼热气息、咬着她的耳垂轻而缓慢地吐出下半句,“顾老师要留到晚上用?”
顾苒:“……”
明明知道他在故意挑逗,但小姑娘还是自顾自羞红了脸,脑海里也浮现起一些不便言说的画面,她紧张得捏了捏裙摆,脚也挪着小碎步往后退了点儿,“晚上?晚上陆总不是连家都不回么……”
她声音小小的丢下一句,还没顾上转身逃跑,就被人抓着手腕一把扯进怀里。
女孩猝不及防,胸口一下就撞到了他硬邦邦的腹肌,手也被人扯着勾住他的脖子,陆逍低头,慢慢凑近,轻轻浅浅的气息也尽数落到她的嘴唇与脖颈处。
顾苒紧张地咬了咬唇,脸颊耳朵热的都能烧开水,沸反盈天的心脏也像要直接顺着嗓子眼儿蹦出来。
运动鞋,白衬衫,金边眼镜下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他低着眼,瞧着她,漫不经心笑了声,垂在身侧的大手也蓦地擡起搂住她婀娜细软的腰肢:“唔,顾小鱼这是对老公有意见!不满意了啊!?”
顾苒想说“是又怎么样,谁叫你天天那么晚才回来,顾小鱼有意见不是很正常吗”?但鉴于一会儿还要去医院拆线,也不便浪费太多时间,她就想了个自认为比较节省时间的主意,一声没吭、直接仰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小扇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在人脸颊扫了几下。
“没意见,就是想换个老公而已。”她贴着他柔软又烫的唇瓣,弯起眼角轻笑出声。
陆逍眨眼,很快就擡手托住她的后脑,连亲带咬一步步上前将她逼退到身后玻璃墙,耳鬓厮磨,喘息亲吻,没一会儿顾苒就感觉自己整个都软成了一滩水,也分不出精力思考什么,恍惚之间,她甚至听到了他解开皮带的声音,随即自己的腰带也被抽开了。
小姑娘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懵了,忙下意识擡手勾住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刚要提醒“这里不合适”,话没出口,就疼得猛然瞪大了眼睛。
陆逍有些烫人的唇瓣一下下在她侧颈缓慢游移,带着令人心痒难耐,却又情不自禁渴求着更多地喘息缠绵,哑着喉咙蛊惑般笑了笑,又说:“小花猫以后会让顾小鱼满意的,别换老公了好不好。”
顾苒咬唇,颤声轻喘:“……好。”
结束后,陆逍去厨房煮了些小米粥,边把顾苒的中药热上。
昨晚他好不容易哄着她吃了些东西,但没多久顾苒就去卫生间吐了个干净。
虽然她去卫生间的时候从不让他跟进去,也尽管那扇小小的玻璃门隔音很好,也不透光,站在外头的陆逍却还是每次都听得一清二楚,痛得心如刀绞。
趁陆逍去煮粥的功夫,顾苒又重新洗了脸,画了妆,拉开衣柜挑了圈,还是拿了件白衬衫,又配了条淡色的马面裙。
收拾好出到小餐桌旁,陆逍的粥也刚好出了锅,盛了两碗端出来,边按着肩膀让她坐下,“早上没吃饿了吧,赶紧趁热吃几口。”
正午刚过,外头依然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淡金色的夏日阳光照着整个屋子都很亮,桌上玻璃瓶里盛开的百合也似有若无发着淡淡地清香。
因为刚化妆又看到了脸上的伤,顾苒的情绪一下就低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也都是昨晚跟顾晓兰见面的场景。
以及……那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尽管她也不想因为他们影响心情,但她与顾晓兰的这份母女情,其实早就超越了亲情本身,却又不知该怎么形容,可同时她又清楚的知道,顾晓兰恨她的真正原因其实并不在她。
她只是在替白浩赎罪罢了。
而顾晓兰也清楚这些年来、自己遭遇的一切不幸并不跟谁有关,包括当年带她去夕城的安舒慧,和白浩生的顾苒,当然还有安舒慧的儿子,她女儿的男朋友陆逍。
可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既然她爱的人不值得被爱,那她便长出满身獠牙去恨,恨与他有关的所有,恨他所在的城市,恨他曾说过要让女儿去上的大学,甚至包括被他伤的肝肠痛断,却还忘不了他的自己,以及……他们也曾“视若珍宝”的女儿。
过了一个晚上,顾苒被打得红肿的脸看着也好了些,化了妆基本就看不出来了,但面对着陆逍这张毫无瑕疵的俊脸,小姑娘还是觉得不自在。
想到一会儿还要跟他出门去拆线,顾苒就更不自在,更忧愁了,她擡头看向陆逍,欲言又止了好半晌,还是讷讷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老公,我们今天不出门了好不好……”
“嗯,为什么?”陆逍一见她这样软绵绵的跟自己撒娇,心里就别提多美了,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萌化了,他扯开旁边椅子坐下,又抓起她的小手亲了亲,语气也很温柔:“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医院拆线,明天开个小派对庆祝生日的么?”
顾苒咧嘴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为什么,就是你长得太帅了,我怕别人看见了说我丑,配不上你……
陆逍擡手小心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指尖触到脸颊的刹那都在不受控地轻颤,“还疼吗?”
女孩呆呆看着他,好半晌才回神摇头说不疼。
“嗯,我知道你‘不疼’,但我真的好心疼。”陆逍凑过去在她脸颊吹了吹,眼睛一眨不眨,瞧着她,慢慢道:“所以以后如果我不在身边,顾小鱼就尽量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了,你要像爱我那样爱你自己,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
顾苒抿了抿唇,抽着鼻子讷讷点头:“好,我知道了。”
话落,着急忙慌又补一句:“我不会再让顾小鱼受伤了,阿逍也别心疼了……”
陆逍滑开视线点了点头,端起桌上小米粥,边吹边盛了勺递到她嘴边,说:“我今天没放花生米和别的坚果,只放了一点红糖,顾小苒尝尝好不好吃。”
顾苒张嘴吃了,看着他笑了笑,壮似随意,“好吃,但我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的。”
陆逍眨眼,没说话,手里勺子“咣当”一声掉到碗里了。
“已经挺久了,最近鼻子也不太好使……”女孩侧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紧紧捏着大腿上的裙摆,终于一鼓作气把话说完了:“还有你、你前几天给我带的饭,我也没怎么吃,药我也都倒了……对不起陆逍,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骗你的。”
陆逍擡头看着窗外明亮如洗的蓝天白云,喉结轻划着,手也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肩胛骨,好半晌才垂眼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不怪顾小鱼,但惩罚是、今天你得‘陪我’把药吃了。”
女孩抽了抽鼻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小花猫感冒了么,为什么也要吃药?”
“不是,是你的中药我也在吃,”陆逍抓着肩膀把人推起,擡手擦掉女孩眼角滑落的泪珠儿,看着她,云淡风轻地说:“我每天煮药的时候都煮两份,一份顾小鱼吃,另一份我自己吃。”
你被病痛折磨的那些苦、我体会不到,也没办法转移到自己身上,但陪你吃个药,我还是能做到的。
顾苒闻言擡头,傻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又把脑袋垂下了。
缓缓擡手拨开他的手,端起桌上的碗,一口一口慢腾腾往嘴里塞着粥,眼里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一颗一颗全都掉到碗里。极其强烈的自责愧疚压得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了,也没有勇气擡头去看陆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