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的空调暖气打了很足,所以刚一走出大门,所有人都开始不自觉地轻颤。班长低头搓了搓手,开口道:“今年冬天正巧赶上寒潮真的是太冷了,不知道我们这儿会不会下雪。向南,北京是不是比重庆还要冷啊?”说着,他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向南。
向南吞咽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怔了一会儿,突然小跑起来,跑到了酒店前的那一小片空地上。冷风从衣领袖口的地方灌进去,冻的向南浑身上下都没了知觉。他喘了口气,张开双臂用央求的语气大声呼唤道:“重庆城啊,你能下雪吗?”
重庆城啊,你能下雪吗?
无论是在高中时期还是在长大后,向南向来都是内敛周到永远不会出错的人,鲜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酒店外面除了班里的同学以外,还站着不少其他人。所有人都被向南突然的举动给震惊到了,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之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酒店外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班长上前一步拉住向南,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向南把自己展开的手臂放了下来,闻声茫然回头。
班长好笑道:“你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向南眨了眨眼睛,像是突然从虚空中拉回了神志,他婉拒道:“不用麻烦了,谢谢班长。”
班长不放心道:“不要我送你,那你怎么回去?”
向南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握在掌心挥了挥,回答:“我叫了车。”
班长奇怪道:“什么时候叫的?”
向南:“就在刚刚。”
班长含笑道:“原来你没喝醉啊。”
“喝醉了的,”向南礼貌回道“不过被冷风这么一吹清醒了不少。”
班长见向南的表情状态还算清醒,就没有再坚持要送他回去,转手开始安排起其他人。
向南叫的车到得很快,他重新裹好外套,对着剩下的人说了句“再见”后,坐车先一步离开了。
回到酒店打开房门,向南累的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拖着身子打开空调制暖,随后一头扎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向南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向南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南,你起了吗?”
向南稍稍清醒了点:“骆鹏?”
“是啊,是我。”骆鹏笑着道。
联系方式是昨天交换的,昨晚骆鹏醉的比向南还要严重,没想到一夜过去这么快又恢复了精气神,立刻联系了他。向南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询问道:“怎么了吗?”
骆鹏热情道:“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应该挺累的,我就不来找你了。你之后几天有空吗?我带你在重庆逛逛吧,你都好久没回来了。重庆这几年开发的特别好,旅游城市!高中的时候你都忙着读书,应该没有好好玩过吧,我……”
向南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出声道:“谢谢你,骆鹏。”
骆鹏笑道:“谢什么,也算是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了!”
向南又道:“不过应该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马上就要回北京了。”
骆鹏惊讶道:“这么快?什么时候回去?”
向南答:“我订了下午的飞机。”
骆鹏蹙眉道:“怎么这么赶,是有什么急事吗?”
向南笑了一下,答非所问道:“北京要下雪了。”
骆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向南接着道:“我要赶回去看北京的初雪。”
骆鹏终于回神,调侃道:“北京是北方城市,不是每年都会下雪的吗,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够啊?”
向南敛下笑意,轻声道:“看不够。”
关于看雪,这是一个向南永远都不会辜负的约定。
雪景不停,思念不完。
向南都已经买好了回程的机票,骆鹏自然不会再强留他。两人之后又聊了一会,便双双挂断了电话。
下午四点,向南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后提着行李箱再次出发去了机场。
因为时间安排的很紧凑,所以向南刚到机场没过多久就听到了登机提示音。
登机前,向南忍不住又回头往后望了一眼。
他叫向南,一生都在向往着一座南方城市。如同一只北雁,终生都在等待南飞。
但他在南方筑不了巢,兜兜转转下还是要飞回北方。
向南扯起嘴角笑了笑,在心里对这座城市道了句“再见”,随后提起行李箱往前走去。
骆宇抱着依依从外面走到房内,骆鹏的妻子刘惠萍见状立刻迎了上去,接过了他怀里的女孩,含笑道:“谢谢大哥了。”
骆宇摇了摇头,又问:“骆鹏呢?”
刘惠萍刚想回答,话还没说出口骆鹏就从主卧里走了出来,打招呼道:“哥。”
骆宇皱了皱眉:“这个点怎么还在房间?”
刘惠萍解释:“他昨天晚上聚会的时候喝得有点太多了,头疼了一整天呢。”
骆宇看着骆鹏提醒道:“下次别这样了。”
刘惠萍也道:“就是,当爸的喝得酩酊大醉,女儿还要大哥去接,你害不害臊?”
骆鹏笑嘻嘻道:“大哥不是说他顺路吗?”
刘惠萍闻言瞪了骆鹏一眼。
骆鹏又道:“对了大哥,你刚刚从哪儿忙完回来的?你公司不是不和幼儿园顺路吗?”
骆鹏把围巾从脖子上解了下来,一边动作一边开口:“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回深圳,我去送机了。”
骆鹏随口问道:“哪个机场?”
骆宇简单地说了一下机场名字。
骆鹏笑道:“挺巧的,我有一个同学今天回北京,也是从这个机场坐飞机离开的。”
听到“北京”二字,骆宇的动作滞了滞,下意识询问:“什么同学。”
骆鹏:“高中班里的转学生,名字叫向南。”
骆宇:“……”
时间间隔真的太长了,长到骆鹏已经忘了骆宇和向南在他记忆里那点微弱的联系,让他下意识的以为两个人不认识。
除了一个虎视眈眈像仇人一样的蔡素秋,在骆宇和向南以外,没有人能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刻骨。
思及此处,骆宇又想抽烟了。
错过太久,遗憾太多,冻得骆宇几乎麻木。甚至只要一想到他和向南曾在咫尺之地擦肩而过,这对于骆宇来说,已经是万幸。
刘惠萍怀里的依依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说了句“冷”。
刘惠萍见状往外看了一眼,“呀”了一声,蹙眉道:“窗户怎么开了?”
骆宇适时起身,开口道:“没事,我去关吧。”说着,动身往窗边走去。
冬季的白天短的像骆宇和向南之间那寥寥无几的相处时光,夜色中,外面一片昏暗,只有万户灯光。
站在窗户边的骆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前瞬间起了一片朦胧。寒风不断拍打在脸上,终于让他有了些自己正存活着的实感。
受寒潮天气影响,这是重庆近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重庆城啊……快快下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