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来不及拉拢顾临川站在自己这一边呢!
顾临川乃禁卫军指挥使,要是他跟着自己的爹也一块反了,那真成瓮中之鼈了。
皇上要传徐敏,殿内却是一个人都没动。
莫进彦出来,只问陛下可是真同意迁都?
“把太子令旨呈给莫将军看。”皇帝慢悠悠对姜淮道。
可惜,还不及把令旨拿出,莫进彦大叫两个好字。
“好!好!”
“陛下既然要见徐敏,那他自然要来!”
“徐敏,进殿!”
莫进彦恐怕是憋足了半辈子的力气才喊出这么一句话来,与他言语声势颇为匹配的,是进殿的不止有西大营徐敏,还有若干持刀剑的士兵。
守在大政殿门口的禁卫军已被沙海,徐敏带刀闯入,把众人团团围住。
有不知情的官员瞪大了眼睛,显然并不知道今日预谋,看看莫进彦,又看看皇帝,无从取舍。
毕竟积威已久,徐敏只带人围住朝臣,尚不敢上前将刀剑放于帝王颈下,人在莫进彦后头,狐假虎威,对着龙椅上的人喊道:
“上京三营,东大营白追云所带不过三万兵力,现下全被我西营围于城外三十里,禁卫军顾临川乃我们的人,陛下,束手就擒吧!”
皇帝一笑,问他如何算束手就擒,徐敏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臣也不愿意做这叛乱之人,只是太子逼我等至此!我们根基皆在上京,太子却要逼我等远离故土,我看太子明为迁都,暗则借此机会铲除世家!”
“陛下,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废太子裴璟,诏他回京,立七皇子裴珩为储!”
好聪明的心思啊!立一个无权无势的裴珩为太子,将来就是操纵这个傀儡的幕后之人,莫说上京,整个大齐江山都落入他的手里了。
听了他的话,皇帝也颇为苦恼,只问旁边的姜淮,当初为何要把立储的圣旨交一份到这贼子手中。
“陛下莫气,再矫正回来便是!”姜淮这样劝说。
皇帝点头:“你说得对!”
他二人竟还有讲闲话的心思,莫进彦有些生气,突然大声道:“顾相,还不动手?”
听他发话,底下那些臣子们更惊了,这事连顾相也参与其中了?
老天,那可是三朝元老啊,若是连顾相都能谋反,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忠心大齐的臣子了。
还是有些忠心在的老臣的,当即指着老相道:“顾相,你可真伙同莫贼叛我大齐?”
姜淮看他,却见他闭着眼睛不语,像在大殿上站着睡着了。
皇帝要站起来,姜淮赶紧扶着他,慢慢走下大殿。
他手指众人,即便病魔缠身,连腰也直不起来了,身上那股威严还是能吓到一些心虚的匪徒。
“几年前,朕的儿子也是这样想要朕的性命,不过朕给了他机会,可他放弃了!”
“裴家先祖要我裴姓皇帝务必爱民如子,朕今日也像当初给我儿子机会一样,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其中若有放弃谋逆,甘愿认罪者,朕不杀你,也不杀你族人,只将三代流于儋州,子不为奴,女不为妓。”
“若有认罪者,皆弃官帽,跪地认罪!”
人之将死,皇帝不愿自己杀孽太重,更不愿意让儿子再造杀孽。
零零散散有臣子跪地,却未曾脱下官帽,只因说自己未曾伙同莫贼谋反。
可惜,满朝文武未有一个官帽摆放在地。
莫进彦急了:“顾相,你还不动手!”
顾相终于肯睁开眼睛来了,他向大殿门口一看,未曾见人,只听到兵器撞击到铠甲上的噌噌声,终于,他的孙子顾临川进来了。
他带的人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里面团团围住。
莫进彦正笑的得意,却见顾临川挥手,身上的几个侍卫各自手擡一个盆子从臣子面前走过。
木盆里面没有人首残肢,没有血腥之物,只有大齐富贵人家常带的物件。
有荷囊香包,有金玉珠宝,有小儿玩物,有玉佩宝剑,这些美物看得臣子们着实害怕,在这明晃晃的威胁下,一顶,两顶,三顶……一顶顶官帽放于臣子面前。
莫进彦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被顾老狐貍耍了,怒不可遏,一把抢来一个士兵的剑,正要了结顾相时,“刺啦”一声,莫进彦低头一看,一杆长枪从自己胸口穿过,正中命点。
他撑着一口气勉强转身,见那凶手竟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徐敏。
见自己杀了莫进彦,徐敏赶紧放了长枪,跪地痛哭:“陛下,微臣也是受了莫贼蛊惑才犯下这等大罪啊!现下微臣杀了莫贼,求陛下饶恕微臣吧!臣愿流放儋州,永不回京。”
可惜,顾临川早已把他拿下:“既然莫贼死了,那这些罪都由你一个人承着吧!”
禁卫军再收拾残局,姜淮终于放下心来,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她:“扶我回宫。”
方才红润的脸色全部褪去,现下只有死人的青白。
她一惊,忙扶着帝王出了大政殿。
皇帝躺在床上,只闭上眼睛休息,方才的事已耗去他所有心血了。
“我大限之日已到,如今只有三件事要吩咐予你。北地来人后,命白追云开城门,迎太子军队入城,任何人不得阻拦。”
“待我死后,你要告知太子,顾家男子只得有临川一人至金安,顾家子孙只留上京,不得至新王都,至于顾相,他已年迈,便致仕还家吧。”
姜淮不明白,顾相可是今天救命的大恩人,照理来说,陛下还当好好奖赏顾家,想当初她还误会顾相谋反呢!
等等!
姜淮震惊:“陛下,顾相他真的……”
“此事别说,你就当不知道。”
“其三,你去北地那趟,我要你做的都做了?”
姜淮点头:“明枫都已经替我办好了,金安那里的房契地契我都好好收着。”
她去庸野时曾来告别皇帝,老皇帝迷迷糊糊间要她带足银子去金安置办房产地产。
那时姜淮还以为他病糊涂了,不当回事,直到去了庸野才明白过来,裴璟虽在庸野,可却要把王都定在东边的金安,他这是猜准王都在哪了才要姜淮这么做的。
“金安是新王都,只要三年,那里的房子土地便如今日的上京一样有价无市,你先提早买了不会吃亏。姑娘家还是有个傍身的好,没有什么比这些手摸得着,眼看得见的实在了。”
姜淮抹去眼泪,用勺子给他喂水,又想哭,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明明前些日子还想杀了她,怎么现在又对她这么好了。
她很羡慕裴珩口中那个小八妹妹,若她还在世,恐也是要被父亲宠爱得如珠如宝的。
“姜淮,你何时才愿把那孩子抱来我面前看看?”
女人手一滑,差点吓得把碗摔碎。
都经历那般大的事了,还有这胆小的一面,皇帝笑:“放心吧!我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小孙女长什么模样罢了。”
姜淮方才想哭的心思倒真是一点也没有了,果真是帝王,哪件事不在他掌心中。
满庭轩
顾嫣搂着翁翁的手,十分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以为……”
“哼,以为我们要谋反啊!”顾相笑道。
顾嫣更害羞了,拉着他的手撒娇:“你要人家去找圣旨,还不让我告诉裴珩,我这才误会的嘛!”
顾相故作严肃:“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让你找圣旨是想我代为保管,以免丢失。不让你告诉裴珩是怕你们夫妻间误会,生出嫌隙,你倒好,这样想我和你爹。”
“好啦好啦,我知道翁翁都是为我好,对不起啦,我向翁翁道歉。”
二人说说笑笑向前走去。
姜淮与临川、裴珩三人走在后头,裴珩很好奇,爹爹病重,怎么可能有精力来布局这一切。
顾临川憋了许久,总算可以在他面前大谈特谈那远在北边的太子殿下有多么厉害了。
上京有他的人,种种变局皆离不开太子殿下掌控。
若是上京失控,那在一州之隔的永宁州便会由孙彰涵出兵,不怕拿不下来。
裴珩听得佩服,一脸骄傲看向姜淮:“看吧,我就说五哥有办法!”
女人配合得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距大政殿兵变三日后皇帝驾崩,陪在他身边的有裴珩、姜淮,还有小团子。
他教小团子叫翁翁,拿糖哄了一日,小团子才开口叫了一声。
那声翁翁出口时,皇帝流泪了。
姜淮想,他是想在孩子身上找到裴璟的影子,可惜,一直到他走了,裴璟都没有来。
就如当年先皇后走时,皇帝也没有来。
秋分时,北地大军南下,至上京十余里。
所有人都觉得太子不会来了,姜淮不信。
女人抱着孩子站于城楼之上,看着军队慢慢赶路朝城中而来。
顺着晨光看去,她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显然也看到她了。
姜淮一笑,这回,终于是她站于城楼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