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的呼吸声,仿佛小孩子在对着冬天玻璃窗上的霜花,压低着呵出来的气息、满是小心的那一种。
那一刻,他忽然希望自己没有打过这个电话,压了一会儿没说话,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喂?你在听吗,怎么没声音?”
接着他便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莫名地,身处彼端的他甚至能敏锐地联想到她正拧着眉,疑惑地鼓捣手机的模样。
“你手机没坏。”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哦。”她乖巧答,除此,又是静默。
半晌,苏莫重又没话找话地想起来问:“留的字条你看过了?”
“嗯。”沈殿从喉结里咕哝出一个字,再接下来的话他便犹豫了,所幸她提起,“等你时间方便,我请你吃饭。”
“……那现在吧!”他顺势找到说出来的时机。
苏莫:“嗯……啊?”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殿脸有些热,“反悔了?”
“不不不,没有。”苏莫忙不叠地否认,同时从床上翻身起来,抓着电话的手已经沁出一层薄汗,“我们在什么地方见?”
沈殿想了想,回道:“就上次分开的地方吧!”
结束通话,苏莫过了片刻才想起他所指的地方,上次分开……指的就是夜市那条街的入口吧!
苏莫迅速换好衣服,把手机和钱包一股脑地装进精巧的小挎包里,竖耳去听外面的声响。
苏挽购置的别墅是在半山区,一到夜里周围格外寂静,有任何声响都听得分外真切。
楼梯上有脚步声,看样子是苏挽还没睡。
苏莫顿时打消了从客厅出去的想法。
她看了眼脚上粉白色的家居拖鞋,迟疑两秒,伸手打开了窗子。
柔暖的夜风一下子涌进来,窗帘也跟着列列飞舞。
隔壁的窗子里透出灯光,她这才意识到季平川也还没睡,他开着窗,似乎正在房间里讲电话。
有一瞬间,苏莫心里打了退堂鼓,她想起今天晚上和季平川的谈话,现下这样无非是自打脸的节奏,但想到约定,她又不得不承认沈殿之于她的吸引显然比任何承诺都要来得强烈。
苏莫深吸口气,转身关了房间里的灯,回头再看前面黝黑成一团的院子,她感觉自己有点儿像是去冒险。
她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迈进了院子。
花台外与院子的连接处铺满了细小的鹅卵石,苏莫穿的家居拖鞋底子薄,踩上去有些硌脚,她咧咧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季平川温暖的声音从窗子里隐隐约约地传出,但听不真切。
苏莫知道他是在和苏晋南通电话,不由更加紧张,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喉咙口,大气都出不来,轻轻慢慢地虚掩住窗子,一转身,朝院子深处走去。
她不敢回头,更顾不上面对黑暗会产生的恐惧,感觉只要自己速度一慢下来,季平川便会从房间里追出来。
直到彻底脱离了庭院,双脚站到街上,苏莫的心才渐渐回复原位。
她转身望了一眼,远远地还能看见季平川的房间透射出来的灯光,她舒心地笑起来,犹如取得胜利一般。
别墅区多是私家车,这个时间鲜少有出租车的踪迹,苏莫朝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拦到一辆。
出租车的速度不慢,道路两旁的风景迅速向后,但此刻却仍让苏莫觉得漫长。
她不记得夜市的具体位置,只知道那天是在去水煮江湖吃饭的路上意外发现的。于是在报地址的时候,苏莫就说是去水煮江湖附近的夜市。
好在司机师傅是费城出租界里的老司机,她给个大致方位,他还真就找了去。
时间差不多近十点,还没下车,苏莫就看到沈殿站在夜市入口,和白天相同的白衬衫,在夜色里尤为惹眼。他双手插兜,看样子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苏莫跑过去,“我来晚了。”
她的呼吸有点儿喘,站在他对面,微微举高视线,发现他眼妆已经卸得干干净净,似乎刚洗了头,黝黑的头发上还蒙着一层水光。
这和白天她见到的那个漂亮得令人惊艳的他再度有了不同,与初次见面也不尽相同,摒弃了那日不修边幅的落拓和羁狂,他站在路灯柔和的光晕里,灯光照着他的脸,这使他看起来有种清雅与清狂交织一起的既视感,同样让人心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