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在苏晋南的病房里见面。

沈殿走得很吃力，每一步都会牵扯到伤口，等走到地方，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他敲了敲门，攒了攒力气，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响亮的“请进”才伸手推门。

苏晋南看着门口，面色平静，显然是以这副姿态等得有一会了。他看着沈殿走进去，没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在远处，腿上担着一条薄绒毯。

沈殿没什么气力，走没几步又开始大口大口喘气，脸色白得跟一张纸似的。他没等苏晋南礼让，便扶着椅子坐下来。

“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苏晋南审视了一会儿，开门见山道。

沈殿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他不敢动，动一下浑身都疼。他擡了擡眼，“苏先生，您就那么恨不得我死吗？”

“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苏晋南淡笑着，自有岿然不动的风气。

沈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凉笑道：“我说什么您心里最清楚。”

苏晋南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我和苏莫已经没任何关系了……”沈殿几乎是撑着说完这一句，话一脱口，感觉仅存的力气都被耗干了似的，他咬咬牙，“您还不满意吗？”

“满意？发展到这步都是拜谁所赐？”苏晋南斜睨着他，“我没去质问你，你倒好意思跑来责问我了！”

“我没责问的意思。”沈殿说的是实话，“我只是不想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发不发生是你的事，找不到我头上来。”苏晋南转开头，显出不耐烦。

“如果我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苏先生所为，您怎么解释？”沈殿静静道。

苏晋南眉头一皱，他显然是打算一推到底的，这会儿又吃不准沈殿的话是真是假，干脆不作声。

“那个人逃跑时手机落下了，上面有跟您的通话记录。”沈殿一句道出实情。

苏晋南脸色微微一变，但声音还镇定，“你这算是威胁我，还是打算交给警方？”

“都不是。”沈殿摇头，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嘴唇上也看不出有丝毫血色，“警察已经来找我几次，我什么都没说。您是苏莫的父亲，我不想做出对您不利的事。”

苏晋南冷哼一声。

“我来找您，是希望您能适可而止。”他终于说出来意。

“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认。”苏晋南松下表情，他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要你的命，让我那这条老命来抵，我也心甘情愿。”

沈殿心头一灰，他原本就不指望能有其他结果，但私心里到底是有一层期盼，希望苏晋南能全盘否认他的推断，不能在一起，他也不想和她的亲人成为敌对的角度。

这比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都更加让他难过。

“为什么？”他的嘴唇微微抖着，“因为苏挽吗？”

苏晋南听了，目色一暗，“你还有脸提？”

“对不起。”苏挽的死，他知道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他只能道歉。

“你欠我们苏家的！你就应该还！”苏晋南火气上来，气得直敲桌子。

“所以我该死。”沈殿苦嘲道，“我知道，可您有没有想过苏莫的感受？如果我真的因为您死了，您觉得她会……”

“可你不死她就得死……”苏晋南眉宇间流露出心疼无比的神色，“我这么做就是因为她啊……”他轻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殿一愣。

苏晋南一直绷着的凶狠顷刻间荡然无存，“我再不想办法，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的病很严重吗？”沈殿眉头揪紧。

“你关心她？”苏晋南转头看着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更荒诞的念头，“你也希望她过的好是不是？”

沈殿自然是，他点点头。

苏晋南眼里迸出期盼的光彩，“那如果要你放弃生命呢？”

沈殿微微一怔。

“我已经查过了，你跟她各项体征都很吻合，只要你成为捐赠者，苏莫就有救了！”苏晋南贪婪地看着他，伸出手，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他所需要的。

沈殿渐渐听出端倪，前不久他在最心灰意冷的时候的确是做过捐赠者身体检查，填过一系列的表格。

这么一来，这几次意外便都有了最通顺的、最荒唐的解释。

他看着苏晋南，忽然觉得这个老人很可怜，比起孤立无援的他更加可怜。

“您的意思是……她需要我的心脏？”

他一语问中，苏晋南却一时语塞。他从刚才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里清醒过来，拍了拍额头，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急糊涂了，心脏怎么可能是开口索要的东西？

非亲非故，没有人会因为另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