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断续说着,语无伦次,泣不成声,并不知字字句句落入病房外的一双耳朵里,是怎样尖锐的痛苦。
陈佑舟蹙眉拨掉夏祺揪住自己衣角的手。
压住头发的鸭舌帽,茶色的框架镜,严实的大口罩,他如此的乔装在医院这样的场合丝毫不会引起注目。但是,他所听闻的消息,他所亲见的眼前人,令他无比后悔跟着舒然跑来西京。
夏祺在听到室内的对话后几乎要失控,咬牙切齿地揪着他问:“你真的不知道谢瑞斯在哪?”
他忽地眯起眼,微微擡高下颏:“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我心爱的女孩要被他这样伤害折磨?”夏祺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
这一刻,陈佑舟心头豁亮。他们一向少言寡语温吞和煦的贝斯手,终于忍不住吐露真心。
陈佑舟维持着微微擡脸的姿势,眸子里冷光四射,也重重地一字一句咬出回复:“她不是你的。”
夏祺紧紧攥住拳头,猛地击向斑驳墙壁。
陈佑舟又道:“我不知道他在哪。但我想你和我都明白,他那样的家庭,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夏祺颓然放开手,背倚墙壁深深吸气。
那个女孩曾经像只欢跃的小兔子,在他身边来来走走,脸上总是挂着不自知的笑,圆睁的眼睛清澈透亮。
然而,在他飞奔到摔倒的她身旁时,看到的是两颗毫无光彩的黑色珠子,那里曾蕴藏的所有的憧憬希望和欢愉,仿佛都凉凉地寂灭了。
***
柏小毛在西京住了二十多天院,舒然一直陪着她。她有很多的感激和歉意,最后只能化作走出医院的一声“谢谢”。
“唔。”舒然漫不经心应了,“回非易卖身给我吧,我要把你打造成浴火重生的女神,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让我赚得盆满钵盈。”
“……”柏小毛无语了一瞬,终还是挑眉轻轻地笑了笑。
西京这日天气晴。
高铁停靠元京北站后,外头雷电交加。还好一出站,她们就看到来接车的夏祺全副乔装地倚在公司那辆Polo旁。
“你送妞儿回住的地儿,我自己打车走。她还虚得很,扶着点儿,但千万当心狗仔。”舒然叮嘱了两句,钻进了出租车里。
柏小毛其实不想住在和府花园了。她打算复工后就找房子,然后搬出去。
因为暴雨的缘故,元京北站往和府花园的一路上都在堵车,手机导航地图上的红色地段更是密密麻麻得触目惊心。
等夏祺把她送到目的地,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
大雨依然恣肆倾倒。柏小毛一手撑着伞挡在两人头顶,一手捏着夏祺臂弯的衣料,慢慢地往楼洞挪过去。夏祺右手虚扶在她身侧,保持着贴近又安全的距离。
滂沱一片里视野模糊。他们看不到,身后不远处的坡道下方,伫立着那个消失了三个月的人。
由于大雨而没有及时收走的垃圾弥散着古怪的气味。头顶的雨伞形同虚设,他就那样浑身透湿地站在垃圾桶旁,静静望着那两个人走进楼道,背影消失。
傍晚,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致使交通瘫痪,谢瑞斯不顾安叔的劝阻,固执地从机场步行回和府花园。
三个月炼狱般的封闭特训之后,他终于得以回国。在放手做事前,他只想瞒着外祖父先见见她,为她宽心。
他想张口唤他的小白猫,发现上下牙关都在打颤。他闭目片刻,不知面上的水到底是什么。
楼道里的感应灯熄了。他漠然地转过身,一步步往小区出口走去。
“少爷……”身旁撑伞的安叔欲言又止。
他摆摆手,身子微晃,稳住步伐。
他当然相信她。可是他一步一踉跄,身上的单衣无法抵挡这八月天里刺骨的寒。
这一夜他没有上前宽慰,之后,再无“从头说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