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独脸色不受控制的一暗,低声道:“干国质子,容迟。”
楼昭狂肆一笑,道:“你也知道,他是干国王族。他可不是谢容琅可以肆意揉捏的人,质子又如何,倘若朕怀了干国王室的血脉,谢容琅,还能那么嚣张吗?他又能奈朕如何?”
此话一出,不止是寥独,连质子都忍不住看向她。
楼昭面不改色:“寥独,往日你左摇右摆,是个墙头草,朕念在自己力不能及,没能耐维护你,也并不怪你。但今日,却到了你抉择的时刻,你若站在谢容琅那边,现在即刻就去报信,有胆他就将朕与这干国质子一道杀了。如若不然,从今日起,朕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许叫谢容琅知道一分一毫。”
寥独骇异不已。
凤昭虽为女帝,外表桀骜不驯,行事任性妄为,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只是一层凶恶的表象,真正的凤昭性情软糯,任人揉捏,若非如此,谢容琅也不可能放心将她接回坤国,将她拱上王位。
她醉饮狂歌,做尽了荒诞不经的事,却从不敢与谢容琅正面对抗,也从未露出如此强横的一面。
寥独忍不住暗自揣测,难不成,是这干国弃子给了她什么底气?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一夜之间,为何她忽然像变了一个人。
楼昭懒得看他纠结,淡淡道:“你退下,仔细想想。”
寥独恍恍惚惚地退下了,回忆起陛下那横眉冷对的模样,心中着实不安,谢容琅的威严令他胆寒,丝毫不敢生出忤逆之心,但陛下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却又令他隐隐生出一阵火热。
陛下说,他是谢容琅的狗。
她说的不对。
他寥独在谢容琅跟前,连条狗都不如。
同样是摇尾乞怜,狗儿或许能得到谢相随手扔下的骨头,而他……
寥独至今记得,谢容琅当初得知自己与陛下之事时,召见他时的模样。
仿佛他是什么赃污之极的东西,叫他多看一眼也嫌恶不已。
说起来,这后宫之中,真正给他关照的人,还是陛下。
他原以为陛下召幸那邻国质子,只为对方的美色,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陛下只是利用他的身份,借用他的精血,得到干国王室的血脉和支援。
既然都是利用,他寥独也有可堪利用的本事。
他的处境,原本不可能得到谢相的青眼,但在陛下这边,却是可以搏一搏的。
寥独很快就想明白关窍,招来心腹小太监询问:“昨日的事,谢相可知道了?”
他指的,是女王在干国派遣质子的大礼上,不顾众人错愕目光,下令将那质子招揽为裙下之臣的荒唐行径。
小太监年纪十四五岁,却认了二十来岁的寥独做义父,他笑得乖巧柔顺,恭敬回道:“回爹爹的话,吴三昨日一早就放出了信鸽,谢相此刻大约已经收到消息了。”
吴三便是那个逼凤昭喝避子汤的宫人。
寥独美目一瞪,道:“日后见到那鸽子,全部射下来烹了。”
小太监愣了愣,垂首应下:“是。”
寝宫内,楼昭从镜前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质子。
方才那出大戏,便是演给此人看的。从他神色来看,自己没白费心思。
质子已经充分了解了女王的处境。
这片无垠大陆,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依附八个大国生存,八大国以八卦为名,分别为干、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大国的实力此消彼长,时常变化,并不均衡。
诸国之间有联盟,有征战,质子制度应运而生。
依附大国的小国,联盟的大国之间,国君将自己的子女送往他国充当质子,以示诚意。可以想见,被当作质子送出去的王子、王女,不会是受宠的那些,本身的政治资源也不多。
他们翻身的唯一机会,就是在为质期间建立功勋,累积回国的资本。
容迟幼年在离国为质,十六岁回干国,十年间倒是累积了一些人脉财富,原以为总算能有一番建树,结果过了十八岁生辰后,又被父王派往坤国为质。
不可谓不挫败。
坤国国君凤昭,名声不大好,荒淫无度。
但容迟不是愿意听信道听途说传言的人。
他童年与凤昭交好,来坤国之前,抱了一些故友重逢、携手合作的期待。
未料到,凤昭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将他招揽为自己的情人。
一个身在他国依旧励精图治的质子,算是一项争夺王位继承人的资本。但一个沦为女王男宠的质子,却只能在诸国之间留下风流韵事了。
容迟受此折辱,原本怒不可遏,奈何受制于人,只能静观其变。
但接下来的发展叫他意外,今日的所见所闻,分明提示他一切另有隐情。
只是,他的名声依旧受损。
昨夜过去,质子已经能够想到,关于自己的各种艳色传闻在诸国权贵中流传的盛况。
他对昔日友人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被这般折辱。
楼昭却道:“容郎兄弟二十几个,姐妹不计其数,不知可曾想过,要如何在这么多储位备选人中脱颖而出?”
质子淡淡一笑:“陛下说笑了,容迟不需脱颖而出,平生所求,只为叶落归根、安度余生罢了。”
质子年方弱冠,说起这种垂垂暮气的话来,竟然十分真诚。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内心,但熟知剧情的楼昭并不相信。
楼昭并不欲与他争辩这个,只说起自己的计划:“方才你也听清了,朕的处境并不太好,现在急需一个儿子,且是你干国王族的血脉。你可愿,做我腹中胎儿的父亲?”
质子双目微瞠,见那女王将案几上的避子汤悉数倒入宫殿角落的花瓶中,回首嫣然一笑:“昨夜你我欢宵达旦,此刻朕的腹中,恐怕已经有了容郎的孩儿呢!”
质子沉默地看向她,他被捆缚一夜手臂依旧隐隐作痛,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发生。
楼昭眼眸微暗,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即便发生了,也没用。
去岁那场被迫的堕胎,已经彻底伤了凤昭的身子,她并不知情,以为还能靠借生出邻国王族血脉的方式来掌控王权。
却不知,她永远生不出任何人的孩子。
当这个真相被揭晓之时,便是她身死之日。
楼昭擡眼看了看面前的任务对象。
这个故事中,凤昭和容迟两个的结局,说不上谁更惨一些。
这次好像又得先保住自己性命,才能有余力去改变反派的命运了。
好在这次的反派先生,不是她的敌人。
而是原主凤昭选定的孩子他爹。
楼昭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朕有预感,昨夜定是得了容郎的孩儿。两月之后,你派人回干国告知你父王这个好消息,他一定欢喜。”
质子脸黑了黑:“陛下好算计。”
这人的心机,当真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分明小时候,是个那般单纯可爱的女娃儿。
她若当真豁出去,舍身给了他,怀了他的孩子,为了孩子的前程考虑,质子或可考虑一下,是否接受这份合作。
可两人之间分明什么都没有,她竟能睁眼说瞎话,凭空编出个孩子来。
看来,还打算利用这个莫须有的孩子,套取干国的助力,借此与谢容琅抗衡。
她若成功,掌了王权,倒是得意。
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孩子是假的,干国想借容氏血脉的王子吞并坤国的计划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郎若肯助朕一臂之力,朕答应送你归国,并举倾国之力,助你得王位。”
楼昭诚挚的许诺,成功令质子看向她的双眼。
倾国之力,助他得王位。
质子眼眸微动。
来坤国之前,他曾想过诸多的合作方案,但能够换得一国之君这般重诺,却是任何一个计划都无法企及的。
不过是给她一个儿子。
不过是损失一些虚名。
质子微微一笑,拱手一揖:“容迟愿意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