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箭羽划破夜空,如流星般直奔潘春二人沉下的位置而去。
与此同时,他大声一呵,船火速向岸边开去,几十个鞑靼侍卫等不及,在浅水处就跳下河。他们虽无人敢深入河中,但这些训练有素的鞑靼侍卫很快从水陆两道围向下游。
头顶的箭一拨接着一拨,梅子渊一瞬惊慌一瞬欣慰。
潘春没有死,她又一次救了自己。
现在她正揪着自己的衣领,即便在水中梅子渊也能看清,那张英气坚毅的脸就在自己面前,鼻尖与他相对。
梅子渊的心终于从虚空中落了地,他迫不及待地向她展露出一抹浅笑,然后....
险些呛死。
潘春:这人脑子是不是欠抽?
射入水中的箭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多。这些铺天盖地而来的索命玩意,逼得潘春无处可藏。
本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逃命,天上还掉下来个拖油瓶,潘春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一遍梅家的十八辈祖宗。
可他再怎么欠揍,终究是漕运总督,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腰间的扑风坠着她慢慢下沉,潘春蓦地闭了眼。
再睁眼的一刹,她一手攥紧梅子渊,一手拔出扑风,捅破了头顶那片水做的天。
冰冷的河水宛如炸开,飞溅在那些鞑靼人脸上。
河中人如罗刹般杵立在水中央。
鞑靼人亮了兵器一步一步朝潘春逼去,那一双双穿着齐膝马靴的腿,逐渐围城一个圈,在夜色下不断收紧。
许是被扑风的杀气震慑,这些人没有直接杀过来。
潘春将扑风横在胸前,一步步挪到离岸边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河水齐腰深,她揪着梅子渊衣领的手却没有松开。
“哼。”
这场无声的角力在潘春一声冷嘲中失衡,“就凭你们,也想拦姑奶奶的路?!”
扑风如芒闪过,长刀映月,在她手中划出一道光。
她反手扫过后背,先砍断了插在她肩头的箭。
“蹲下!”
梅子渊两条腿比他的脑袋反应还快,几乎跟潘春这两个字一起落了地。
旋即,胸前那只攥着他衣襟的手松开,这个没有她高的女人,突然像山一样挡在他面前。
乌云消散,月色罩在她周身,宛若一件银光铠甲,熠熠生辉。
梅子渊很奇怪,明明整个身体缩在冷水中,可热血却随着潘春的刀影沸腾。
那时而横劈过头顶的刀背,时而划破水面的刀锋,似乎画了一个光球,牢牢将他罩在其中,在护他周全的同时,又杀得对手片甲不留。
他躲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把鼻子探出水面,不想拖累她,却又忍不住想看。
这是他第一次见潘春正儿八经动手。
那些人挥着弯刀一排排冲上来,却始终被扑风拦在光影之外。
不断有血落在他脸上,他擡头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看见潘春的鬓发被血浸湿,冻在脸颊。
梅子渊不觉看呆了。
她倏地转过头垂下眼,那眼神中丝毫没有惧怕,仿佛天地之间无所畏惧,梅子渊从那双霸气的眼中倒影着自己的脸,杀意混杂着怒火从她眸中迸发:
“你特娘的把脚拿开!!!”
“。。。”梅子渊一怔,方才想起自己蹲下时,右脚确实踩了什么。
“对、对不..”梅子渊刚一挪开脚,紧接着后脖领被人拎起,整个人瞬间离开水面。
潘春飞快杀出一个缺口,鞑靼人太多,即便这些人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但持久厮杀她终究要吃亏。
何况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乌云笼月,夜色更加深沉。潘春估算了下西边松林的位置,急中生智拎着梅子渊飞了进去。
从松树落下时,潘春几尽力竭,但鞑靼人并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
她拄着扑风快速站起,拔腿时又见梅子渊在树下发呆。
这人正瞪着一双大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潘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潘春敢对天发誓,此刻她要是有多余的气力,一定抽这缺心眼的一个大耳刮子。
“赶紧的啊!”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梅子渊张张嘴还来不及说话,潘春就已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他被潘春满身是血的模样震慑住了,梅子渊手脚并用爬起来,铆足力气跟了过去。
短暂的惊慌过后,梅子渊很快发现潘春不对劲。
她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个没完,速度也越发不济,一炷香之后,竟然变成了梅子渊在前面。
“等、等等!”
梅子渊应声停下脚步,左右环视了一圈。
此处虽然不高,但在笃马河两岸的山坡中,却是个坡顶。翻过此处就是农庄田地,也就有了人烟。
潘春将扑风插在地上,半倚着它。她躬着腰,喘息越来越重,亦不规律。似乎攒了很大力气,才指着不远处山坡下的半面屋顶直了腰:“咱们下去。”
坡顶无树遮挡,借着月光,梅子渊看到有暗红色液体,正沿着扑风垂直流下。
心里突然发慌,他急忙扶住潘春,“你怎么了?”贴近她身旁才发现,那支射进她后背的箭,也在前胸露了头。
鲜血浸透整片衣襟,梅子渊伸出的手开始发抖,却不敢碰。
他只能哽咽地问她,“你、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