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舟也听见这句话,他如古钟端坐,目光沉落在眼前酒杯,随着猩红液体悬悬浮浮,一言不发。
周意得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远远跟在明靖身后一路出去。
宴会厅外面有个小型花园,花园内没什么人,两个工作人员见有人来掐灭烟赶紧离开,明靖走到吸烟区停下,在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根烟,动作利落优雅。
也没转身,他忽然就说:“跟出来了就过来,躲在暗处多招蚊子。”
周意笑了,这人感知还挺敏锐,不是个好人。
她慢吞吞从隐蔽处现身走到他面前。
“大冬天的可没蚊子。”
她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的大佬,来的路上简单获取了他的信息,有权有势有钱三样都占,本家在杭城,他出身并不高贵,属于私生子隐忍多年夺权上位那挂。
而且god反馈过来说他性格的确不太好,其实不好无法囊括他的阴鸷冷血,只有他的经历才能正儿八经体现他的狠辣心性。
据说,他亲手干掉了他老爸。
那金丝眼镜就跟封印一样,将他骨子里的冷血掩盖了下去,装成人模人样的精英范。
明靖坦坦荡荡任她打量,过了会,他掐灭烟,“看够了吗。”
“明先生帅呢,看不够。”
周意毫不畏惧,双手环胸靠在墙上,懒洋洋道:“我得再看看。”
对于她实在调侃的回答,明靖双眼微眯,不再轻视,终于舍得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行走商场的人都知道什么人不好惹——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这种人一举一动琢磨不透,毫无章法规律可言,最难对付。
说难听点就是疯子。
明靖是个会伪装的疯子,他轻而易举能感应到同类,但也感知到眼前这个,是懒得伪装的疯子,也许会比他更疯。
半晌,他收回审视的视线,沉声:“她在哪。”
周意小幅度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问:“明先生说的她,是谁啊?”
明靖眉头紧锁,声音冷了八度:“我再问你一遍,她在哪。”
总算确定这人就是认识姐姐,周意不紧不慢伸个懒腰拉伸手臂,手垂下之时,调笑神色转瞬即变,她忽然出手抄起吸烟区的盆景往他头上砸。
“原来就是你个崽种!你果然是法制咖!”
她怒不可遏砸过去,明靖大退擡手反击,灌注她全部愤恨的一击最后摔在墙壁上,盆景顿时化成碎片。
她冷冰冰看一眼地上碎片,随后看向面露冷色的明靖。
连安迪都不知道,她昨天接收到姐姐有可能醒的消息后,想了想还是让疗养院那边连忙检查下她的身体机能,看看恢复概率能有多大。
然而却叫她发现一件足以惊天动地的事——
她姐姐已经怀孕四周。
何为致和叶勋那天在调解室的录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可以排除他们所为;吴冲表明当时老苗割姐姐腕时,也没对她做什么。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单身女人怎么可能怀孕?
她想来想去除去卓响那个傻x外就没别人了,正打算找时间去问问呢,结果这家伙自己送上门来。
简直是笑掉大牙。
“我正想找你呢,你倒是自己跳出来了,你专门来找死是吧?”
她也在找他?明靖目前只确定眼前的人不是沈昭玟,并不知道她的愤怒从何而来,他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神色冷酷,警告道:“最后问你一遍,她在哪。”
“你去问阎王爷吧!”
周意气疯了,好啊怪不得这狗东西来试探她,看她不锤死他!
穿着的礼裙有点紧身,她用力撕破裙摆能让自己做擡腿的动作,一撕完,她直接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明靖对她的攻势骇然起敬,明明同样张脸,性子居然完全不一样,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打。
两人打了好一会,明靖诡异发现常年练格斗的自己不仅落了下风,还差点被彻底压制。
她的攻击手法多变,融合了几国经典格斗钻研而来,每一招都非常厉害,无论他如何反击都会被她巧妙化解,招式也非常狠,狠到他果断选择投降。
“先别打了!”他气喘吁吁退到不远处,冷静道:“我只想知道她在哪。”
方才还尊贵优雅的男人现在却是衣衫凌乱,西装上好几个高跟鞋印,狼狈得像是在土里滚了圈。
周意收回脚,暗自讥讽,凭什么想知道就知道?
她语气淡漠:“她死了。”
沉浸在手臂酸痛中的明靖猛地擡头:“不可能!”
明靖这人谈不上有情有义,他深知自己的冷血无情。
明家争权严重,自相残杀的狗血桥段频出,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他时刻提防来自本家人的攻击,猪狗不如的待遇养出他漠视一切的狠辣性子,他不在乎别人,只爱自己。
他母亲死之前曾跟他说:“你父亲干着肮脏事沾着肮脏血,他那样黑到极致的人却偏偏喜欢招惹纯洁的人,好像干净的美好能洗刷自己的罪恶,他把我也染黑却不再爱我,我恨他,我也恨你明靖。所以儿子,你孤独到死吧,你和你父亲都不配拥有干净的生活,你该和你父亲一样肮的女人纠缠到死。”
母亲临死之言是如此诚挚的诅咒,让他明白他终其一生都将是孤独的囚徒。
他很好地贯彻执行母亲的命令,黑暗渗透的人生被他亲手封闭,可有一天,他不曾期待过的纯净劈开枷锁。
她站在窗台上摇摇欲坠,白裙破碎,像只雀儿就要展翅坠下。
被她抓过的西装角上残留着血迹,她绯红脸颊因为他的拒绝而惨白一片,但她高傲不屈挺直脊背,不屈折磨,宁死也不愿茍活。
坚韧的纯白对黑到极致的人冲击力有多大他不清楚,但他那一刻忽然了解父亲从前为何强留母亲在身边,因为他需要那丁点白来提醒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也不例外。
他救下她,带她离开龌龊的地方,但同样他承诺会娶她,他不会像父亲一样得手不珍惜,可她冷静而坚定地说她有要等的人,只有那人幸福她才配幸福。
等他彻底解决明家的事来到南安,却被告知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死了?
明靖一点一点扯回歪掉的西装,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不可能死,她到底在哪!”
周意正要反驳:“怎么不…..”
“啪嗒。”
花园门被人推开。
她脸色顿然一变,飞速扑过去将明靖往花丛中一推,然后自己也躲了进去。
来人是徐砚舟和经纪人莫纶,两人在不远处说着什么,前者面色淡然,后者焦躁心急,聊了两句主办方的人来了,几人站在一块笑意虚伪,看样子要聊上许久。
周意暗骂几句,两人衣衫不整被发现的话就完了,就算说是打了一架估计也没人信。
幸好她反应快!
明靖有点懵逼地趴躺在花丛中想起身,周意眼疾手快把他摁下去,然后用膝盖顶住他背,另一只脚跪在地上,双手从背后死死捂住他嘴巴防止他发出声音。
“…….”
让明家人闻风丧胆的明靖自成年以来是头一回这么憋屈被人摁在地上,他缓缓垂眼看向捂着自己嘴巴的手。
手很漂亮,但是指缝间夹了两片叶子和应该是打斗留下来的淤泥。
沉默半晌,他瞳孔地震,开始猛烈挣扎。
“!!”
我丢这男人力气可真大!周意大吃一惊赶紧压制他,余光不停瞥着徐砚舟的方向。
被他看到倒不要紧,但是主办方什么的都在,回头传出去她不得背上败坏姐姐名声的罪?
此时,那边似乎听到点动静正要看过来。
她头大地敲敲明靖脑壳,用气声说:“没死没死骗你的,你丫给我安分点成不?”
明靖心思多险恶啊,他安静下来从草丛缝隙间看过去,正好看到徐砚舟长身玉立的身形。
他明白了,于是他强忍着恶心,斜睨周意,眼中意思不要太明显。
周意:“……”
敏锐察觉到威胁,她松开他嘴巴,然后恶狠狠掐紧他衣领:“在英国柯蒂斯疗养院!”
明靖得知到这个关键消息后终于安定下来,静静等着这里的人离开。
两人大概等了十分钟,他们终于聊完出去,周意才猛地将他提溜起来。
她力气很大但也不足以直接提起个大男人,所以她是掐住他脖子命门强迫他一起跟起来的。
“你是她谁,男朋友?暗恋者?”
明靖慢条斯理拍着衣服,直到身上的脏污彻底扫干净,他慢慢戴好金丝眼镜才转眼看向周意,看向眼前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显然她和沈昭玟关系匪浅,双胞胎的话,不是姐姐就是妹妹。
好一会,他勾起唇角:“我是她未婚夫,你可以……叫我姐夫或者妹夫。”
周意:“……………”心梗,她终于体会到了沈宙的心情。
“你放什么屁?想死吗你!”她脸色瞬间更加阴沉,犄角旮旯跳出来的野男人也配做自己姐夫?
就算真是,那她姐姐出事的时候他又在哪?还不如去吃大便!
她决定了,不管他和姐姐的纠葛是什么,她一定不会让这人做自己的姐夫!
回去就让人把孩子打掉!一定!
“你和你姐姐真是太不一样,她比你可爱很多。”见她面露阴狠,明靖摇摇头感慨。
既然已经得到具体位置就不想再和她多废话,他不想知道这对双胞胎为什么突然转换身份,他只想找到沈昭玟。
他默念柯蒂斯疗养院这几个字,神清渐缓:“我会帮你保密,谢谢你告知,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看起来神清气爽。
周意面无表情目送他出去,呵,神清气爽?去柯蒂斯疗养院跟精神病作伴吧!
愤怒归愤怒,她也是理智的,无端端跳出个和姐姐有牵连的明靖一下戳穿秘密,简直令人心烦。
她得好好注意他,必要时刻送他下地狱去见他爹!
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她吐出口郁结的闷气,朝花园门口走去。
才走到门口,她脸色就变了。
人来人往的廊道里,徐砚舟稳稳当当靠在装饰柜旁的墙壁上,银色灰机上的繁复图纹在他修长五指尖穿梭翻跃。
他明显是等她自投罗网,挑视过来的眼神毫无波澜,又像是火山喷发前的宁静。
徐砚舟的确在等她,眸光幽深,看向她被撕碎的裙子,又慢慢移向因可疑方式花掉的妆容。
僵持许久,他停下把玩的动作,支起身子,冷冷淡淡吐出一句话。
“别跟我说你和明靖打了一架。”
周意:“………”
真的,早知如此,刚才应该打死明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