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青白的脸色愈加难看,从妇人手中抢回玉,哆哆嗦嗦用手擦了几下,塞入怀中。
妇人冷笑着起身:“几年不得香火供奉,看你这般硬气到几时!”
杏眼溜溜一转,落在对面走来的姬鳞身上,缓移莲步歪斜着向他走去。姬鳞躲避不及,眼睁睁看那妇人的粉脸撞在自己肩上。身体一时如坠冰窟,妇人却已从他身前消失。姬鳞回过身,那妇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顾盼娇笑。
集上人影绰绰,不知有几个同这个妇人一般,是徘徊不去的幽魂,又有哪些是修炼小有所成的山间精魅?
竹筒中的苍千木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第五棵槐树下的便是谢阿团。”
姬鳞刚向前走了几步,就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矮胖男子急匆匆扑向一个摊位,口中嚷道:“竟忘了独齿叟的寿辰就在今日,快帮我捡几只肥大的装好,千万不要误了寿宴……”
面目模糊的摊主在他不断催促下,伸出枯瘦的手,自一只圆口瓷罐中捉出一只只犹自挣扎悲鸣的田鼠装进一个皮囊之中。男子摸出什么东西扔给摊主,随后扎好袋口绑在腰间,转过身大踏步走来。
此时,姬鳞才看清那人支出唇外的两颗獠牙。
苍千木低低地叫了一声不好,矮胖男子已经停住了脚步,铜铃般的眼睛瞪视着,突然伸手抓住了姬鳞的衣襟。
“这股骚臭味道,明明是苍千木那个小白脸……”
姬鳞在袖中暗暗捏紧了招谴雷部神将的丹符。
“又变化了脸孔四处招摇——独齿老儿不是也邀你前去么,怎么还在这里闲逛?”狰狞的面孔不断逼近。
“还未选好寿礼。”姬鳞沉声道。
男子眼睛一转,突兀地松开了手,骂了一声婆妈后,扬长而去。
刚刚情形十分凶险,饶是姬鳞与鬼怪周旋日久,不觉间也惊出一身薄汗。
“好险好险!竟会遇到他。”苍千木声音轻快,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姬鳞无心理会,远远看清那棵槐树所在,留意闪避着行人,缓步走去。
槐树上拴着一头青骡,正低头食草。而那个持有聂端背筋的人如今静静坐在树下。姬鳞有些吃惊——千算万算,他也不曾料到,苍千木口中的谢阿团竟然是个妙龄的沙门女尼。
灰色僧袍,月白的里衣,衬得一张脸不染凡尘的素净。女尼察觉有人走近,却是头也不擡:“施主需要些什么药草?”声音沉静,如古井无澜。一人一骡,就这样隔绝在秋叶集的喧嚣之外。
“背筋一条。”
女尼眼睫微动,“施主怕是找错了地方,贫尼只售药草。”
风干的雷公藤、乌头、马钱子……
每一种都是难以采集,剧毒异常。
“苍千木被人扣住,托我来找谢阿团,取一根凡人背筋救他性命。”姬鳞面不改色,这番话他说得含糊,好在大半都是实情,故算不得欺瞒。但怀中的竹筒却难以察觉的一动。
女尼擡眼扫来:“小尼法号定慧,自剃度之日,爱缠永诀。世上已无谢阿团。”若是严严遮住她双目,这无疑是个心如槁木,尘情俱灭的比丘尼,但只是眼波流动间,贪嗔喜怒奔涌而至,风情尽显。
定慧冷笑:“那样东西确是苍千木所赠,但既然已归小尼所有,当然是任小尼随意处置。——苍千木生死,与我无半点关系。施主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师傅既为方外之人,更应清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
“道理谁人不知,但请问公子,你要救的究竟是何人性命,是苍千木还是——聂、端……”面如冰雪但眼似烈焰的女尼倾身逼问,聂端二字似被她牙齿咬碎后缓缓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