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挚不敢擡头,直到在瓷砖倒影中看见安全出口的标识,才擡眼看了看四周。
前面就是楼道。
许榭带着他走过去,声控灯“啪”一声亮起,模模糊糊地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方挚还有些木讷,直到许榭低声问他“怎么样”,他出离的感官才慢慢恢复。
“还行。”方挚搓着有些发凉的指尖,垂着眼睫看地面,“以后再不来这医院了,每回都碰见。”
许榭的目光巡过他垂落的眼睫和苍白的嘴唇,心脏抽动得厉害,喉咙也一阵阵发紧。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嗯,不来了,以后都不来了。”
方挚多数时间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让他这么情绪外露的,许榭猜也能猜到是谁。
楼道内寂静片刻,声控灯不忍寂寞,“啪”一声关上了。
昏暗袭来,方挚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其实他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些事了,只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让人措不及防,所以他才会让潜意识里的情绪占了上风。
他在乎的人就那么多,比如方海生,比如许榭,情绪放在他们身上才是有价值的。
至于其他人,无视就好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许榭的肩膀:“走吧。”
“嗯?不多待会儿?”声控灯又开了,许榭偏头瞧见他还有些发白的嘴唇,担心道。
“不待了。”方挚迈开步子,下了一级楼梯,然后转头看许榭,“这地方跟我磁场不合,得赶紧走。”
许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下了一级台阶:“那行,走吧。”
两人沿着楼梯下楼,头顶的声控灯一盏盏地接替亮起,始终把两人罩在明亮中。
楼梯盘旋,弯绕得一眼看不见尽头,身处其间,给人一种能走很久很久的错觉。
走着走着,方挚突然说话了:“许榭,我们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像现在这样,并肩着一起走很长很长的路,你能感受到我的体温,我能感受到你的呼吸。
“当然会。”身边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回说,“只要你想。”
因为这句话,从刚刚起就梗在方挚心口的一点不快和郁结瞬间消散了。
说不上这是一种怎样的轻快,就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少年心情好了,脸上的表情总算不那么苦大仇深了。他戳了戳许榭:“那说好了,咱俩考一个大学。”
许大佬巴不得能和方挚在一起,立马答应:“好。”
他回答得认真,偏头看向方挚,这一看,忽然觉出视线高度有点不对劲。
之前他平视着看方挚,看到的是方挚眼睛偏上一点的位置,这会儿看,却直直撞进了方挚的眼睛里。
他疑惑地伸手比划了一下,问方挚:“嗯?你是不是长高了?”
许榭是在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开始疯狂抽条蹿个儿的,直接蹿到了一米八三。
“有吗?”方挚顺着他的话说,“我很久没测身高了。”
他对自己的身高不甚在意,倒是许榭,莫名激动地拉住他:“咱俩比比,看看谁高。”
“……”
方小少年不太想配合他做这个略显弱智的行为,于是自顾下了楼梯,把许榭甩在身后。
“诶诶,别跑啊,比比嘛!”许榭追上来,隔着一级台阶把自己挂在方挚的肩膀上,“又没人看……还是说,你怕比不过我丢人?”
怕?
搞笑了。
方挚回头睨了他一眼:“松开,比。”
“晴儿,亲爱的晴晴,小天后~”江岸谄媚地趴到严晴桌边,喊人的语调九曲十八弯,自带波浪号,“你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严副班气性大,自打上回因为和他说话被叫站起来,在大庭广众下掉眼泪丢了面子之后,到现在都还觉得憋得慌,不愿意搭理天天凑过来献殷勤的江岸。
她抽了抽被江岸垫在下巴下的错题集,冷漠瞥他:“起开。”
江岸不动,眨巴着眼看严晴:“好东西哦,猜一猜。”
严晴棺材脸看他。
“好嘛好嘛。”江岸挠挠头直起身,有点委屈地撇撇嘴,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
一只半人高的雪怪玩偶。
“我天!这都卖断货了啊,你哪儿来的?”严晴还没什么表示,倒是她同桌反应迅速,一脸惊异羡慕地伸头过来,“我能看看嘛?”
小姑娘眼里的期盼太明显,江岸没好意思拒绝,把玩偶递给她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别碰脏了。”
递过去的时候,玩偶从严晴眼前划过,她虽然嘴上不说,面色也不好看,眼睛却偷偷跟着移动的玩偶飘了一段。
严小天后喜欢收集毛茸茸的玩偶,这个雪怪又正好是她没有的,如今有人要送她,真的很难不心动。
江岸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把半个月前刚买来,准备当五一礼物送给严晴的玩偶提前拿出来做求和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