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勒晟抱胸靠在车门上,正满脸暴躁地边抽烟,边时不时瞄一眼出站口。
“你跟许榭是真行啊。”他狠吸一口烟,怒瞪同样往出站口张望的林与风,“一个无故失踪,一个知情不报,就瞒着我一个人是吧?”
林与风扇开他说话时吐过来的烟雾,漫不经心地解释说:“不是只瞒着你一个人啊,余由跟何究不是也不知道吗……别抽了,味道沾我身上了,等会儿我还要去约会呢,让婧婧闻到又该念了。”
单身狗周勒晟愤恨地掐灭了烟,同时不耐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都到点了啊,许榭人呢?”
林与风虐完了狗,重新调转回视线在人来人往的出站口寻找许榭的身影,人没找见,倒是有个戴着帽子口罩,穿着T恤短裤,看身形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许榭?”
少年在近到两人面前的时候擡手摘了口罩,露出五官深刻的俊逸面庞,挑唇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大白牙:“林哥,老周。”
相较老周毫无芥蒂地上前,熟稔地拍着许榭的肩膀骂他臭小子,林与风怔愣在原地,恍惚了好几秒。
去了一趟Z大,许榭此前披上的那层,名为成熟克制的外壳好像突然就轰然破碎了,现在站在眼前的,才是那个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按照既定路线成长的少年该有的模样。
林与风欣慰地笑了笑——很多事无需明言,光从某人的状态就能看出来,这一趟去的目的肯定达成了。
接到人之后,三人合力帮许榭搬了家,而后一起吃了顿饭,下午两点半,许榭要去公司报道了。
托某位小少年的强制教导,期间老周问起许榭当初离开的原因,他一个磕巴都不打一下地叙述完了整件事情,顺便出了个柜。
过了近三十年笔直生活的周勒晟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在听见许榭去Z大找方挚,然后两人和好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单纯以为是好兄弟好朋友之间的关系修复,还宽慰道是应该的,他的离开对方挚打击很大,是该去Z大好好道歉。
直到许榭一脸无奈地向他展示了手上的戒指,周勒晟直如钢筋的脑回路才短暂地弯了一下,想到了那个正确答案。
……然后,周勒晟的思考能力连带着他的表情和语言能力一块儿崩塌了。
直到送许榭回了公司,他才在林与风的辅助下消化接受这件事情。
“……是我带小孩儿的方式不对吗?”老父亲周勒晟真心实意地疑惑了,“怎么就喜欢男孩儿了呢?我记得他小时候还是很乐意跟女孩儿玩的啊?”
“这有什么对不对的?”林与风面色淡淡地继续哄慰他受到重创的钢筋心,“他就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而那个人恰巧是个男孩儿。你说,喜欢一个人有对错吗?”
周勒晟看着车窗外发了会儿呆,半晌,点点头:“没错的,这有什么错……他自己高兴,自己乐意,比什么都重要。”
老周年纪不大,却操着好几份老父亲的心,在一群皮猴似的少年的千锤百炼下,接受能力尤其的好,于是不出几分钟,他的世界观就重建完毕,然后终于记起谴责并不在场的许榭:“这小子,出这么大事儿都不跟我说,当我不存在呢?而且还就自己找了工作,他就不能去复读吗?真是拿自己前程开玩笑……诶,对,咱得让他复读,还来得及。”
“老周啊,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这小子啊?”林与风转着方向盘,控制车子拐过一个街角,在某栋建筑前,正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面容姣好,看上去正在等待什么的年轻女人。
看到女人的一瞬间,林与风不自禁地弯唇笑了笑,自己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直到周勒晟等不到后文,追问他那小子怎么了,他才漫不经心道:“那小子自尊心强啊。你说让他复读,学费怎么办?生活费怎么办?还有考上大学之后的费用?别说你会给他出,他不会接受的。”
周勒晟刚想反驳,林与风续道:“你想想,当初许爹去世,包括后来他妈出车祸进医院,如果不是我们自己发现,他根本没打算说。”
“为什么?因为不想让我们帮忙,不想让我们跟着操心难过。你再想想,我们帮衬他的钱,他哪次不是两倍还三倍还的?”
“他做这些也不是跟我们生分,就是觉得欠我们不好,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所以老周啊,”林与风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透过车窗看见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徐婧朝他挥着手跑过来,内心柔软甜蜜,“小孩儿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打算,你呢,这颗老父亲心就歇一歇,别管那么多了,好好为自己想想,打算打算……爷爷奶奶前两天是不是给你介绍了个姑娘?顺利不?人家瞧得上你吗?”
陷在“小孩儿长大用不着他了”的悲伤情绪里的周勒晟一秒炸毛:“……滚啊!”
某些人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等男朋友回来之后一起面对,但许榭在解决完公司里积压的工作后,就提着一大堆礼品独自一人上门了。
刻意精心收拾打扮过的少年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直到垂在身侧的手臂不再紧张痉挛,他才按响方挚家的门铃。
门铃的“叮咚”声悠扬地响了两次,面前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何卉身上围着围裙,一手沾着面粉,一手握在门把手上,脸上带着疑惑,礼貌询问站在自家门口的陌生英俊男人:“你好,你是……”
“阿姨好。”许榭在看到何卉的瞬间,脸上的紧张就被得体的微笑取代了。他双手递上自己买的礼品,自我介绍道:“我是许榭,方挚的男朋友。”
何卉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长久的静默。
就在许榭以为自己会被骂着轰出门的时候,何卉开口了。
“啊,是小榭啊。”何卉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温柔,“我们在三中见过的,还有印象吗?来来来,别站在这里了,进来坐,刚好我烤了蛋糕和饼干,进来尝尝。”
后面手里的礼品如何被接过,自己又是如何进的门换的鞋,又是怎么在沙发上坐下的,许榭一概没了印象,直到环顾客厅四周,没有发现方海生的身影,他才在蛋糕和饼干的香甜气味中慢慢回过神。
能受到这样的对待,是许榭万万没想到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暴躁养殖场主不在场。
许榭轻轻呼出一口气,挺直脊背,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何卉过来,姿态像极了等待审讯的罪人。
如此正襟危坐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许榭忍不住朝发出声响的厨房那边探了探脑袋,结果才伸长脖颈探到厨房门,何卉就端着一个托盘出来的。
许榭吓得立马缩回脑袋,为了掩饰还假模假式地掏出了手机。
“等久了吧?”何卉把托盘放到许榭面前,上面琳琅地摆放了两块蛋糕一叠饼干,还有一壶红茶,“刚刚把剩下的几个饺子包完了……来,尝尝看这个蛋糕。”
许榭拿起一块儿蛋糕,拘谨地叉了一点尝了尝,眼睛顿时一亮,夸赞道:“好吃,比外面买的还要好吃。”
“是吧?我也觉得我做的不错。”何卉笑眯眯地收了夸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怎么想到今天过来做客啦?”
许榭精神一振: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蛋糕,双手十指交叉紧攥在一起,脊背下意识地紧绷了:“阿姨,我……我去Z大找方挚了,我……我们两个已经和好了,所以……”
“你去找小挚了啊?”何卉抿了一口红茶,打断他的自述,“他怎么样了啊?到那边之后连个消息都没给家里发,我和他叔叔快担心死了。”
许榭回想了一下他离开时走路都还有点别扭的方挚,心虚地点了点头:“他挺好的,跟室友相处得也很好。”
“嗯,那就好。”何卉点了点头,而后突然对着某扇半开的房门扬声道,“听见了吧?小挚在那边挺好的!行了,别躲了,出来吧!”
许榭肩背一僵,顺着何卉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方海生一脸沉郁加羞恼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边往沙发这边走,边嘟嘟囔囔:“干嘛非要叫我出来啊?多尴尬……”
“你自己好奇你自己问,我还要煮饺子呢。”何卉摆摆手,不顾两个男人同时投向她的求助眼神,起身毫不留恋地进了厨房。
许榭:“……”
方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