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昊把杂志摊在膝盖上,看那些印刷精美的图片: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舞台上追光下的演员。这些画面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颅骨深处钻出来,却总在最后一刻溃散。
半个月后的清晨,刘德海把出海的渔网往墙上挂时,忽然拍了拍刘昊的肩膀:“镇上水产市场招保安,我托王老板给你问了,管吃管住,一个月还能攒下两千块。”
刘昊握着手里的斧头顿了顿。木柴在脚边裂开细纹,他看着刘德海黝黑脸上的认真,喉结动了动:“我……能行吗?”
“咋不行?”刘德海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火星溅在青砖地上,“你这身子骨,一站那儿就比别人精神。王老板说就看大门,登记登记出入车辆,不费劲。”
赵桂芬端着早饭出来时,听见这话直乐:“那敢情好!刘昊总在咱家住着也不是事儿,有个正经活计,将来也好寻着自个儿的根。”
刘亚楠背着书包出来时,正撞见刘昊接过刘德海递来的蓝布帽子。那是顶旧保安帽,帽檐有些变形,刘昊往头上戴的瞬间,她忽然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明明是最普通的样子,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挺拔,像沙漠里突然长出的白杨树。
“我下午没课,陪你去市场看看?”她把自行车推到门口,声音比平时亮了些,“王老板我认识,他儿子跟我是小学同学。”
水产市场的腥气比海边更浓烈,冰镇海鲜的寒气混着鱼腥,在柏油路上结成湿漉漉的膜。王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看见刘德海带着刘昊来,忙从柜台后探出头:“老刘,这就是你说的小伙子?看着真精神!”
他领着刘昊去看保安室,一间十平米的小屋子,摆着张铁架床和掉漆的办公桌,墙上贴着“出入登记制度”。窗外就是市场的电动闸门,来来往往的货车溅起泥水,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痕。
“主要就是早晚开关门,登记外来车辆,夜里巡逻两圈。”王老板拍着刘昊的胳膊,力道不轻,“市场里偶尔有偷虾爬子的毛贼,你这体格,镇得住!”
刘昊看着窗外穿胶皮裤的商贩们扛着泡沫箱穿梭,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陌生,又莫名地安稳。他不知道自己过去是做什么的,但此刻握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指腹触到金属的凉意,竟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错觉。
傍晚跟着刘亚楠回村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刘亚楠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忽然轻声问:“保安服要明天才能做出来,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刘昊转头看她,姑娘的侧脸在霞光里透着粉,像熟透的桃子。他想起这半个月来,赵桂芬总把最大的鲅鱼夹给他,刘德海夜里会悄悄给他掖被角,还有刘亚楠藏在他枕头下的薄荷糖。
“不委屈。”他说,声音比刚醒来时清亮了些,“挺好的。”
海风穿过稻田,把稻穗吹得沙沙响。刘亚楠低下头,看见自己帆布鞋上沾着的草屑,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些,长到足够让她想出新的话题,长到能让这个叫刘昊的男人,在空白的记忆里,先记住渔村的炊烟和她发间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