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前刚刚凝聚的狂热与山呼万岁的声浪,被这一声绝望的嘶吼,瞬间撕得粉碎。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那个滚下马背的信使身上。
他脸上的黑灰与嘴角的血迹,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广场上所有的喜悦。
“炼钢厂……炸了!”
这五个字,仿佛拥有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李澈的心口。
前一刻还因掌控舆论而升起的豪情,瞬间化为刺骨的寒意。
他没有片刻迟疑,翻身上马,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朝着京郊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的喧嚣与议论,被他尽数甩在风中。
昔日那座热火朝天,承载着大周工业未来的秘密工坊,此刻已然化作一片焦黑的炼狱。
刺鼻的硫磺味与烧焦的皮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倒塌的墙壁下,扭曲的钢筋暴露在外,巨大的转炉主体被炸开一个狰狞的豁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几具被熏得漆黑的尸体,凝固在逃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姿态里,那是他亲自挑选,最富有经验的第一代工匠。
李澈翻身下马,脚下的泥土还是温热的。
农学士姜维正被人搀扶着,一条手臂被飞溅的铁水烫得血肉模糊,用布条草草包扎着,还在向外渗着血水。
这位老人顾不上自己的伤,看到李澈,浑浊的老泪瞬间涌了出来。
“陛下……臣,臣有罪啊!”
“老臣对不住您,更对不住那些枉死的弟兄!”
李澈没有说话,他只是缓步走入废墟,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碎裂的砖块。
那曾是炉壁的一部分。
入手滚烫,表面已经琉璃化,但内里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结构早已崩溃。
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给了这个时代超越千年的理论,却忽略了最基础的物质瓶颈。
现有的耐火砖,根本无法长时间承受转炉炼钢那恐怖的高温。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工业事故。
是他,一个现代的灵魂,因为知识的傲慢,亲手埋下了这颗炸弹。
他闭上眼睛,那几名老工匠朴实而充满希望的脸庞,在脑海中闪过。
他们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他工业革命的奠基人,是活生生的人。
一股尖锐的刺痛,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政治斗争的胜利,都来得真实。
他忍着心中的剧痛,在脑海中默念。
功德值,那些本打算用在更关键之处的宝贵点数,此刻必须消耗了。
【工业】分支的树状图再次浮现,他毫不犹豫地在那个亮起的【转炉炼钢法】节点旁,点亮了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黯淡无光的低级分支。
【材料学:基础耐火材料配方】
新的知识涌入脑海,关于粘土、高岭土、石英的配比,关于烧结的温度与时间。
可这一切,都换不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人才与设备的损失,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第二天,一股阴冷的风,开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盘旋。
“听说了吗?皇帝建的那个妖炉,炸了!”
“可不是嘛!火光冲天,跟打雷似的,老天爷发怒了!”
“我就说,那什么凤鸣薯,什么新钢铁,都是不祥的妖术!这下好了,遭天谴了吧!”
谣言如同长了翅膀,在无数个阴暗的角落里被精心编织,再由一张张嘴,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刚刚因为公审国贼而凝聚起来的民心,开始出现了裂痕。
敬畏,很快就取代了崇拜。
恐惧,正在悄然吞噬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