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夜突然拍手:“陈老先生验出的矿物粉末!难道就是那个?”
江知烨站起身:“周明,你大伯父请的术士,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
“叫……叫吴三手,”周明想了想,“听说后来去了东门外的乱葬岗附近住,靠给人看风水为生。”
乱葬岗的腐叶层下埋着历年的尸骸,顾时夜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他捏着鼻子避开一丛开着惨白小花的植物,裤脚却被勾住——低头才发现是半截锈蚀的铜锁,锁身刻着模糊的“囍”字,锁孔里还插着半根烧黑的木簪,“江大人,这吴三手住哪啊?难不成住在坟包里?”
顾夜白突然指着远处一棵歪脖子树:“哥,你看那树下有炊烟。”
果然,歪脖子树下搭着个简陋的草棚,草棚用破船板搭建,檐下挂着串风干的蟾蜍,蟾蜍眼窝处嵌着两枚磨圆的铜钱,在风中发出哑哑的声响。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老头正蹲在火堆前煮东西,闻见动静,慢悠悠擡起头,脸上满是皱纹,左眼蒙着块黑布。
“几位大人,”老头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是来问阴宅风水的?”
江知烨打量着他:“你是吴三手?”
老头眼神一凛,随即又堆起笑:“正是老夫。不知几位大人有何吩咐?”
“二十年前,周家冥婚,你是不是去过?”江知烨开门见山。
吴三手端着瓦罐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大人说笑了,二十年前的事,老夫早忘了。”
顾时夜上前一步,手按在刀柄上:“忘了?柳莺儿的尸骨都从银杏树下挖出来了!”
吴三手脸色骤变,猛地将瓦罐朝他们砸来,转身就往乱葬岗深处跑。顾夜白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石头掷出,正中吴三手后心。老头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被顾时夜追上按住。
“说!当年你撒的是什么粉?”江知烨蹲在他面前。
吴三手喘着粗气,眼神怨毒:“是‘断魂粉’……北地巫医用的毒药,遇火燃烧会产生毒气,吸入后浑身无力,心脏慢慢衰竭……”
“林墨是不是你动的手?”
吴三手闻言一怔,随即狂笑起来:“那个小崽子?是他自己找死!”他挣扎着擡起头,“那天傍晚,我去银杏树下想看看旧地,谁知道那孩子蹲在那里,突然说看到了迎亲队伍!”
江知烨心中一动:“他看到的迎亲队伍,是你弄的?”
“哼,”吴三手冷笑,“我不过是在附近烧了些纸人纸马,点了盏孔明灯。那孩子眼神不好,把火光当成了灯笼,把风声听成了唢呐!”他顿了顿,眼神阴鸷,“谁知道他嚷嚷着要告诉别人,我只好用迷药捂住他的口鼻,把他带到这里来。”
“为什么把他放在乱葬岗?”方妙追问。
“我想让他也尝尝被弃尸荒野的滋味!”吴三手状若疯狂,“谁知道这孩子命薄,吸入了残留的断魂粉气息,又受了惊吓,竟然就这么死了!”
顾时夜气得踢了他一脚:“你这老东西!”
江知烨看着吴三手扭曲的脸,终于明白了林墨的遭遇。
他想起林墨消失前喊的那声“妈妈”,想必是看到陌生人出现,害怕之下才呼喊母亲。
人总会在恐惧时呼喊妈妈,这就是骨血的羁绊。
而吴三手用迷药将他迷晕,趁没人注意时带走,扔在乱葬岗。林墨醒来后,因为恐惧和吸入少量断魂粉,身体逐渐衰弱,最终病死。
“那柳莺儿呢?你为什么要杀她?”江知烨的声音冰冷。
“是周老爷让我干的!”吴三手像是卸下了重担,瘫在地上,“他怕柳莺儿报官,让我用断魂粉毁尸灭迹,再埋在银杏树下……他说那棵树阴气重,能镇住冤魂……”
吴三手被押回理尚府时,南清城的百姓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江知烨让人将柳莺儿的尸骨重新收敛,又派人去查封了周家旧址。米铺掌柜胖子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直磕头。
“知烨,”方妙看着卷宗上的记录,“原来林墨看到的迎亲队伍,是吴三手烧纸人弄出来的假象,他听到的唢呐声,其实是风声,真的好悬乎。”
江知烨正在写结案报告,闻言停笔:“吴三手怕事情败露,才对林墨下了手。断魂粉的毒性缓慢,加上孩子受惊过度,才会查不出病因。”
顾时夜啃着苹果:“那柳莺儿的尸骨怎么会被埋在银杏树下?周家也太狠了!”
顾夜白正在整理证物,闻言开口:“哥,你忘了周明说的吗?他大伯父相信风水,以为银杏树能镇住冤魂。”
江知烨放下毛笔,走到窗边。东巷口的老银杏树如今只剩下个大树桩,阳光直射在坑洼的地面上,那里曾经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和一个孩童的天真。
“知烨,”方妙走到他身边,“林墨的案子……算破了吗?”
江知烨看着远处,:“真相大白,凶手伏法,算是破了。”但他知道,对苏婉和林文轩来说,儿子的死永远是无法愈合的伤口。
几天后,吴三手被判处死刑,周明因为揭发有功,免于处罚。柳莺儿的尸骨被送往义庄,等待她远方的亲人来认领。南清城的百姓们议论了几日,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银杏树下的白骨和乱葬岗的凶案,只是秋夜里一场短暂的噩梦。
江知烨四人再次路过东巷口时,林家门口静悄悄的。苏婉没有再坐在树下,林文轩的铺子也关了门,听说他们搬去了城外的亲戚家。那棵被砍掉的银杏树桩上,长出了几株嫩绿的新芽,在秋风中微微摇曳。
“你说,”顾时夜看着新芽,难得地安静,“柳莺儿要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们现在才找到她?”
顾夜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方妙叹了口气,铜铃发出轻微的声响:“至少,她的冤屈洗清了。”
江知烨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几株新芽。阳光穿过街巷,落在他的肩上,温暖而明亮。有些伤口会愈合,有些真相会被揭开,而生活,总会像那银杏新芽一样,在废墟上重新生长。
他转过身,对三人笑了笑:“走吧,理尚府还有新的案卷等着我们。”
顾时夜打了个响指:“得令!江大人,这次要是再遇上离奇案子,咱们一定能破!”
顾夜白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方妙挽住江知烨的胳膊:“知烨,我们去吃桂花糕吧,听说西市新开了一家,可好吃了!”
四人说说笑笑地朝着理尚府走去,身后的老银杏树桩在秋阳下沉默着,只有那几株新芽,在风中轻轻摆动,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被掩埋的过往和最终尘埃落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