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京前在郊外那晚,他被仆从错送入温峤营帐,温峤一进入营帐时他便已惊醒,却鬼使神差地假寐没有出声。
可是温峤只是安静跪坐在一边等待着什么,帐中悄寂,只余心跳怦然如鼓。
直到帐外传来脚步声,温峤开始将衣衫扯得凌乱,凑近自己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沈南很清楚,温峤在做戏给帐外那人听,身体里的酒精驱使着他装作醉得神智不明,闭着眼睛将人揽进怀里。
温峤猝不及防,又怕惊醒他,只是将扣紧的手指轻轻掰开,挣脱怀抱逃出帐外。
沈南依稀听见许翊忿然的质问声,听见温峤说帐中自是与他两情相悦之人时,不禁失笑。
不过若是能为温峤做点什么,也是值得。
过了许久,温峤进入帐中拿剑,他看见沈南已然撑坐起身,不由愣住。
“你醒了?”
“子徉,你刚刚……”
“你刚刚都听见了?”温峤有些赧然。
沈南笑笑:“无妨,若是子徉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我愿略尽绵力。”
“一点我们的家务事而已,却将沈太医拖下水,子徉实在羞愧难当。”
当时的温峤便也是这样说的。
沈南回神。
*
“许翊,别胡闹了,放开我。”温峤急道。
许翊终于将力气懈下,温峤狠狠挣脱,头也不回朝沈南走去。
两人一言不发并排前行,沈南回头瞧了一眼。
许翊远远跟着也不着恼,那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令他生厌。
“让沈太医见笑了。”温峤想了想开口。
“无妨,你我多年竹马之谊,你信任我,愿用我当挡箭牌,我很开怀。”
沈南目光灼灼望向他,温峤低头避开。
“还请沈太医恕宥,切莫误会。
你说过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竹马之谊甚笃,很遗憾我全然不记得了,如今我对你是敬重是感激......”
温峤思忖再三,觉得还是应当直接了当绝了沈南的念想。
安静了一会,沈南淡然道:
“我知道,我只恨上天不公,为何你全然忘记的是我,不是他。
若是以后你能忘了他,是否也可以回头看看一直在你身边的我。”
温峤没说话。
「会有这一天吗?」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沈南倒像是松了口气。
“走吧,送你回凤栖殿。”
行至半途,遇见了右夫人一行。沈南将温峤交到温凌玉手中,便恭敬告退。
许翊耐心十足,待沈南走远,才慢慢走上前。
低头看温峤时的神色和缓,瞧不出半分异常,好似刚刚的插曲全然没有发生过。
温凌玉心中忐忑。
她望着沈南远去的背影,又回头打量身边二人。
两人并肩站立,好似一对璧人极其般配,许翊明显对弟弟情根深种,子徉也并非全然对他无情。
只是这沈南......
温凌玉深知温、沈两家渊源,从小沈南便与温峤几乎朝夕相处,常常促膝相谈、抵足而眠。
这十多年的竹马情谊,许翊自然难敌。
万一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她忧心忡忡,不若干脆自己为沈南赐婚,或是寻个由头远远将人发配出京,彻底绝了后患。
*
上回风竹在盐仓巷拿到了老将军旧部给的消息后,许翊亲自去了一趟丰甸庄打铁铺。
等到了近黄昏,一个修犁铧的人才姗姗来迟,那人瞥了眼许翊,放下手中的犁铧转身就走。
许翊一前一后与他沿着崎岖山路攀行了许久,近两个时辰才抵达深山中的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寨。
这里除了温老将军部下的两位将领,还有原本跟在军中卖命从邙壁之战中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一些老兵,全都受过温老将军大恩。
哪怕如今归隐这深山过起了躬耕田畴的悠闲日子,与世隔绝,却也时常挂心着京中。
如今许翊找来,众人得知温凌玉与温峤恐有旦夕之危,不禁惶惶不安,都称愿尽心竭力护住温老将军在这世间仅存的这点血脉。
进了凤栖殿,温凌玉寻了个由头支开温峤,迫不及待问道。
“许侠士,如今您在工部,是否筹谋顺利?”
“温老将军的旧部众人已成功混迹于工匠中,伺机襄助,一切进展顺利。”许翊颇有信心。
他一番话让右夫人宽心不少。
皇陵已然开始勘测规划,不日动工。
按照计划,皇陵动工之后,许翊每天都会将安插的这几名心腹多留上一个时辰。
一行人会沿暗渠侧边开凿安全屋,建机关暗门,到了白天用木板和浮土掩盖痕迹。
若一切顺利,到了熹和元年几位夫人再次被送入皇陵之际,就可先在安全屋暂行躲避,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沿暗渠打开机巧暗门脱逃而出。
“在下会竭尽所能,保诸位夫人平安!只是——”许翊恳切开口,
“还请右夫人能多加看顾管束另外几位夫人。
确保她们也同样能有足够的耐心与对我的信心,撑到被送入皇陵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