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您过来看一下这可是小将军之物?”
风竹在不远处喊道。
断崖下方十多米处有一块险而狭窄的缓石,挖掉积雪后露出一截朽枝,朽枝上挂了一片沾了血迹的赤红衣角,还有一只银色金属材质的四方形物件,是他嘱咐温峤定要贴身携带的光动历钟。
历钟显示屏尽数碎裂,荧光微弱地颤闪着,像是垂死之人断续的脉搏。
缓石旁就是嶙峋绝壁,掉下去几无生还的可能,温峤尸身一直不见踪迹,应当是从此处坠下了万丈深渊。
许翊跪倒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连日紧绷的弦终于崩断,一只无形的铁手将他的心狠狠撕裂。
他颤抖地握住光动历钟,任泪水滂沱而下,眼前渐渐一片雪白的荒芜——
*
“雪生,怎得又在偷懒!
砍完柴了吗?”
“已经劈好了,父亲”,灰色粗布衣衫的少年笑着应道。
“可从山下挑了水上来?这几日安宁就要生产,你千万好生照料着,要是有个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一个五官粗旷的中年汉子瞪着靠坐在床头的少年。
少年正用汤勺一点点喂面容苍白的少女喝药。
“父亲放心,都备下了,也联系好了村口的稳婆。”唤做雪生的少年温和地回答。
“那你快去生火,我累了一天,饿得厉害!”
中年汉子没好气地说道。
躺卧在床上的姑娘脸颊微红正眷恋地擡眼看着少年,见他预备起身离去,赶紧扣住他的手。
“爹,为何总指使雪生哥哥,他是我夫君又不是家里的长工,
再说了!雪生哥哥来咱家之前每天不都是你生火做饭吗?!”
姑娘脆生生一顿抢白,气得她爹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这死丫头,一天天的胳膊肘往外拐,我含辛茹苦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
雪生握了握少女的手,示意她宽心,
“你想吃什么?”他温柔地摸了摸少女的肚子,“还有天赐,想吃什么?”
“肉末小菜佐粥就好,家里都靠你起早贪黑赚钱,我心疼你得紧!”少女低下头,睫毛紧张地颤着。
雪生起身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克制地贴了贴少女脸颊,
“你是我的妻子,又怀了孩子,我自然该为你们辛苦。”
安宁眼眸中氲上一层水雾,她嘴紧紧抿成一线,沉默不语。
少顷,弯起眉眼笑了笑。
“天赐真是不知修了几世,才能遇到你这样好的爹爹!”
雪生笑了笑,疼爱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转身去了厨房。
等雪生走远,安宁拧紧眉头开口:“爹爹,为何你要对雪生哥哥如此恶劣,本就是我们骗了他。他若是得知实情,恐怕......”
“恐怕什么!若不是我救了他,他早就冻死在邙壁了,为了救他烧得那些炭火、抓得那些草药、伤药花的钱,他便是帮我干三年农活,也赚不回来!”
中年汉子愤愤然,又生怕雪生听到,压低声音。
他突然听见少女的抽泣声:“爹爹,我好怕,我怕若是他想起了一切,要离开,我该当如何是好?”
汉子心蓦地软下一片,
“安宁,别担心,你看这大半年,雪生也从未提及过往,当时他摔得头破血流,村里大夫不是也说也许这辈子心智都会受损。
你看如今他是不是有些木楞?我说什么他都乖乖去照做。”
“他每晚摸着我肚子给天赐吟诗背书时可没有心智受损的模样,雪生哥哥只是忘记了过往。
爹爹,若他的家人找来——”
安宁忧心忡忡开口,被汉子打断。
“安宁,即便他想起过往,还有天赐,难道怕他就这样走了不成?他是老天爷看你这辈子太苦,赐给我们家的!!!”
“可是天赐也是......”
屋外传来脚步声,两人赶紧噤声。
“娘子,粥还要许久,我怕你太饿,下了一口热汤面,你先垫一垫。”雪生端着面碗推门进来。
汉子瞥见女儿对着雪生立马换成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心口有些发堵,他站起身,“爹爹不在房里添乱了。”
“爹爹,这几天能不能让雪生哥哥留在家里陪我,不去田里帮忙。我一个人害怕!”
汉子闻言愣了愣,皱眉点点头。
等父亲出门,安宁一把将雪生合腰抱住。
雪生有些不自在地僵立当场,他安抚地贴了贴少女发顶,笑问:“怎么了?”
安宁很少会对着他这般亲呢地撒娇,雪生也与她相敬如宾,两人更像是兄妹,而非夫妻。
“我害怕有一日,你会丢下我与天赐......”安宁颤着哭腔。
雪生唇角抿起一个弧度,指尖将她额角的软发拨开,“傻瓜,我怎会丢下自己的娘子和孩儿。”
安宁一双潋滟眸子恋慕地看着少年俊美绝伦的脸庞,听到这句话心里的不安如山洪决堤,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雪生有些慌乱地坐下,捧着少女脸颊,指腹帮她抹去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温柔小心地劝哄着。
“雪生哥哥,是我无理取闹了,对不起!”
安宁从喉头艰涩地发出断续的声音。
“没关系安宁,想哭就哭一哭,我听说孕期因为激素水平变化,情绪便是会如你这样起起落落,是你辛苦了~”
“孕期?激素水平?雪生哥哥,这些都是什么?你说的我不太懂。”
安宁眼中满是疑惑。
像是有一根针从虚空中陡然出现,自雪生后颈狠狠贯穿。
有东西在脑际一闪而过,他没有抓住
“自己这是——到底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