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你夫君有马,我们找那姓安的对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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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成将人支走,就原地扎营,静静等候。
他本想让女儿与这小将军多相处些时日。
温峤一看便是心性纯澈善良之人,对安宁一直抱有歉意。
这大半年两人相敬如宾,即便他恢复了记忆要回邺京,也会将女儿带上做个妾室,最差也能擡个姨娘,还能为他的孙儿谋个好的前程。
万万没想到,温峤竟然早有了个正宫夫婿,偏偏那妒夫得知了安宁的存在,醋意大发,提出要去母留子,温峤也是个惧内之人,竟然同意了!
如今为了保住女儿性命,只得出此下下之策,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黑暗中马蹄声缓缓而至。安成擡头,看见一骑高头大马踱来。
两个身影骑乘于上,依偎着。
其中一人潇洒地跳下马,身姿挺拔朝他走来,神情虽隐于黑暗,声音却似曾相识。
“安老伯,别来无恙?”
“你是?”挡着斜月的乌云倏尔散开,安成乘着月辉看清那张脸,是雁山集市上要收他狐皮野味的那位明珩公子。
“明公子?”安成开口。
“抱歉,我不姓明,骗了老伯您,不过您骗了我的峤儿许久,也非什么良善之辈。我们彼此彼此。”
安成气得眉心突突直跳,他听见那人说‘我的峤儿’,下意识看向坐在马上的那个人。
朦胧月色笼着的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雪生。”
温峤没有下马。
他撑开手掌,掌心中躺着那只锦囊,声音清冽:
“安老伯让我回去拿这锦囊,意欲何为啊?”
“恭喜温小将军——”
安成见他不再称自己父亲,揖了一礼,知道再无伪装的必要。
“呵~改口可真快!”温峤冷笑一下,“恭喜我什么?”
“老朽,恭喜小将军忆起旧事!
说来也巧,前几日我进城,碰巧看到一张招贴,上面的画像与你一模一样,竟是邺京的征西伏波将军!实在令老朽大惊失色忐忑不安。
老朽一刻不敢耽搁,打算带上你一同去寻找张贴告示之人。
雪生,噢不,小将军,你看,我不是还让你回去取那印证身份的玉佩了吗?”
“安老伯不是一直说我是流民,被你发现时,我身无长物衣衫褴褛,还惹了人命,怎得如今看了一张招贴,便言之灼灼我是伏波将军?
私藏的信物也拿了出来?”
寒光骤闪,长剑唰得一声出鞘,温峤剑锋抵住安成脖颈,厉声喝问:
“安成,到底于何时何处寻见我的踪迹,若是再胡言乱语诓骗于我,休怪我取你项上人头!”
大难临头,安成反倒越发冷静起来,他笑了笑:
“我是在绝壁上的一处山洞中发现小将军的。”
听安成说着,许翊一颗心鼓噪难安。
原来那日雪崩之时,温峤与爱马一道随着雪崩的洪流被冲下峭壁,滚下悬崖时形成了一个硕大的雪球,恰巧挂上了长在嶙峋绝壁上的树木,翻滚着撞进了侧面山体的一处几米见方的山洞。
安成发现温峤时,他蜷缩在撞得半碎的雪块中,浑身浴血。
也许是温峤命不该绝,也许是上苍冥冥中护佑,爱马的尸体做了缓冲,倒下的大树与洞xue形成的空间又为温峤争取了一些存活的希望。
但凡那里没有一棵树木,或是雪球下坠的力道再重上几分,温峤断然不可能有活路。
温峤慢慢放下剑,“安宁还小,不懂事,我不与她计较,只是你欺瞒朝廷是事实,免不了关押受审——”
“老朽实在愚鲁,记忆混沌不堪,前日看了招贴方才知晓你是将军并非流民,何来欺瞒一说?”
安成眼神转了转,面露愤然。
“我等靠着在战场上拾荒为生的下等人,自然命如草芥,贵人们随意编排个罪名安在我头上,我也无计可施!”
他顿了顿,竟然以攻为守,开口质问:
“小将军这等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竟也是恩将仇报之徒?!”
许翊见温峤面露犹豫,走上前护住:
“安老伯无需在此狡辩为自己开脱,受审时与官府说便是。
更何况,这大半年在你家峤儿已然报了恩!”
“已报了恩?拿什么报的恩?对宁儿温言软语几句、种地打猎捕鱼?洗碗浣衣?......哈哈哈哈哈哈,若是没有我,他已经死了!
不对,应该说,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安成幽幽开口。
温峤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安成突然歇斯底里地仰天笑了起来,
“小子!我说,没有我,五年前你就已经死了——
五年前的邙壁之战,我就救过你!
而且,我知道一个关于你的秘密,也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