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温峤与许翊对视一眼，捕捉到对方眼中的惊诧。

“想知道的话，就放了我！”安成死死盯着温峤眼睛，“从此不再追究。”

许翊突然噗嗤笑出声，散漫开口。

“老伯，我们怎知你说的这个秘密值得，万一我们答允了你，换来一个「五年前打仗时你裤子破洞露出了屁股，自己却浑然不觉」这样的秘密，我们岂不吃亏？”

他笑着转头看温峤，发现温峤正美目圆睁，一脸匪夷所思瞪着自己，瑟缩了一下脖颈，表情正经了几分。

安成无语：“自然是生死攸关的秘密。”

“好，我应了你，不再追究，你说，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温峤语声平和。

“将军给我立个字据，再备一匹快马一些盘缠，老朽说了便走！”

安成盯着温峤的神情。

“你！”许翊气道，“少得寸进尺！”

“许翊——”温峤表情凝重张口打断，对安成说：“我既应你，绝不反悔，马和盘缠都没问题，你现在可以说了！”

许翊心里着急，这实心眼儿的家伙不知哪根筋搭错，就这样一股脑答应，被人一眼看穿拿捏得死死的。

“那便多谢温小将军了。”

安成拱手。

“五年前——邙壁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我注意到小将军，是因为你那一身哪怕鲜血浸染，在阳光下依然耀目的青铜甲。

当时邙壁正值寒冬，许多尸骨已经冻得发硬，我将你拖拽出来时，你已经被层层叠叠的尸首压了好许久，眼看就要不行了。

你也知道，铠甲一时半会儿脱不下来，我怕有人与我抢，便用一块布盖着你，放在板车上拖回了家。”

许翊哧道，“就知道安老伯怎会那么好心，还不是为了那副金光闪闪的铠甲！”

他走到温峤身边，轻轻扶住他臂膀。

安成不理会，深深看了温峤一眼，

“我家离邙壁有些距离，还不等我回到家，你已经彻底断了气。”

许翊下意识伸手，将温峤的手握进掌中，掌中的指尖莫名发凉。

“彻底断气？”许翊不解，“许是昏迷，气息微弱。”

“公子一看就锦衣玉食，从没上过战场，你见过尸体吗？

血液停止涌动，像是泉水干涸，周身皮肤会如一层薄薄的蜡纸覆盖在肌骨之上，是神魂尽碎只余残躯的惨白。

我见过成千上万具尸骨，绝对不会看错。”

安成继续说着。

“当时我自己住着一间简陋的草屋，屋顶尚漏着几缕天光。无奈只能将小将军的尸首搁置在板车上露天放着。

寒冬腊月里，在院中潦草地放个三天三夜，就算是活人也早就被冻死了。”

许翊想着温峤身受重伤、孤零零被扔在冰雪寒风中的画面，心脏止不住皱缩起来，他狠狠拎着安成衣领，捏紧拳头，眼中难掩暴怒。

“无耻之徒！你这与杀人犯有何分别！有何脸面说你救了峤儿！！！”

“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邀一个死透了的人进屋烤火不成？”安成露出一丝不屑的讥笑。

温峤扶住许翊手臂，“许翊，让他说完......”

“只是，虽说死人都不好看，但小将军哪怕断了气，也是美极。

我还记得，第四日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晒在他身体上，冰霜浸染的面庞白皙如雪，泛着寒光。”

安成盯着温峤的脸，半晌没有出声。

突然他啧啧称叹，“我到如今还时时刻刻想起那个场景，那时的你，实在是美得令人神魂颠倒，说是冰封的雪妖也有人信！”

“真的太美了！当时我便如被摄了魂魄般，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张脸，去抚触那具身体——”

“混账！龌龊至极，无耻之尤！”

许翊看着安成猥琐的神情，终于急火攻心，将人甩在地上，一脚狠狠踏上安成胸膛。

安成被蓦地踩上，痛得气喘难耐。

温峤蹲下身，一瞬不错看着安成，“后来发生何事？”

“我触到尸体的那刹那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是因为在雪中放得太久通体冰凉，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旁边两人异口同声问。

“你睁开了眼睛！”

无人说话，一时间周遭静得吓人。

“刚刚紧闭的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冰晶。断气四天、冻了三天三夜的你，睁开了眼睛。”

安成像是心有余悸。

“当时，我吓得瘫软在地，大喊着‘是人是鬼’，你转头一双眼凝视着我，恐怖至极！

诡异的是，你的皮肤从蜡黄渐渐开始有了血色，浅色眸子里是活人才有的沉黑瞳孔。

你看着我，问了一句——‘这不是墓xue，是哪里？’”

“然后呢？然后我说了什么？！”温峤急迫问道。

“你见我走近，又问了一句，‘今昔何年？’然后——你又彻底晕了过去。”

温峤与许翊对视一眼，彼此眸中都余震未平，却又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