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门口才趔趄了两步，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

*

许翊病来如山倒，体温一度飙到41摄氏度，被送进医院昏睡整整三天，第四天，大汗淋漓地苏醒过来。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穿好衣服，爬起来去上班。

医生咂舌，这到底哪个单位，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许翊眼眶凹陷、行尸走肉一般，由风竹搀扶着勉强到了研究所。

温峤那个大师兄刘珉正有些情绪激动地跟所长讨论着什么，远远看见许翊，便对着他招手。

“许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刘老师，是不是上回那个使用虫洞的权限国家批下来了？”

许翊走过来开门见山问道。

刘珉迟疑了一下，

“许工，今天刚得到消息，上报的申请虫洞权限的方案没通过。”

许翊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会？不是说省里上会通过，后续基本不会卡吗？”

“专家提出，你申请里面的方案有漏洞。

你的那个方案——回到2054年，救下温峤，两个人在时空安全屋待满三年，再对接2057年，让健康的温峤覆盖昏迷不醒的他——被好几个专家质疑。

他们认为在三年时间内，你们很难完全避免影响后续发展的行为，存在巨大的、不可控的时空坍塌风险。

任何细微的行为，都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覆盖后续的所有人，也就是此时此刻的我们。

当时我们导师也在会上，据理力争半天还是无力回天。

你也知道，司里的专家一向过分谨慎。”

许翊的那份申请确实有漏洞，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他原本的计划。

他只是急切地需要那个虫洞穿越的权限而已！

他计划做的不是自己穿越回去救2054年的温峤，而是把他的温峤带回2054年，在安全屋里待满三年，顺利对接2057年，彻底覆盖2057年的时空。

要说原本2054年被困墓中的温峤怎么办？

许翊准备把他带回2057年，带到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温峤面前。

也许这很残忍，眼睁睁地看着其中的一个他灰飞烟灭，但是许翊自欺欺人，他们反正都昏迷不醒。

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温峤！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太迟了，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他的温峤了。

“还好吗？许工？”

许翊瞳孔重新对上焦，见刘珉站在身边伸手扶着自己胳膊，他点点头，

“没事，刚刚有点耳鸣。”

刘珉深深看了许翊一眼，拍拍他的背。

“不管怎么说，峤峤还没走，就还有希望，振作些！”

许翊没法振作。

拿到了那天医院的监控视频后，他没日没夜，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中庭花园里，温与青将手机递给温峤，温峤低头只是看了手机屏幕一眼，便失措地站起身。

当时，温峤看到了温与青的锁屏照片。

许翊揪着心，他眼睁睁看着温峤脚步踉跄，又伸手试图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连连撞倒周围的桌椅。

他一刻未停地跑向安全出口，应该是害怕引起恐慌、给许翊带来麻烦。

最后一眼，温峤眷恋地看向自己离开的方向。

彻骨剧痛不受控地从许翊心脏泵至指尖，痛得喉头发苦。

他太自责。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将他湮没，为什么明知有巨大的风险，还掉以轻心，带温峤去医院，放任他跟温与青单独待在一起。

*

没过多久许翊就从瑟尔塔辞了职，他破天荒给母亲宋锦打去了一个电话。

上一回主动与父母联系，还是几个月前告知他们自己有了心爱之人，打算结婚。

虽然相隔万里又成日里忙着赚钱，但总归血浓于水，夫妻俩第一时间拨来视频，见到了儿子的爱人。

性别跟心里预想的有一些出入，不妨碍那是个非常出彩的孩子，不管怎么说，只要相爱就好。

这次儿子来电说要来欧洲，宋锦觉出些不同寻常。

“跟男朋友分开了？”

“嗯。”听筒那头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事，来散散心吧。”宋锦心拎了起来，故作轻松道。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有些哽咽的气息，沉默许久，她听见儿子说：

“妈，我有件事需要很多很多钱......”

宋锦犹豫了一小会儿，忍住没有立刻去追问什么事，只是笑道，

“傻孩子，你愁什么呢，咱家有，机票订好就告诉我，我去接你。”

许翊接到温与青的电话，说她儿子几天前苏醒了，只是身体机能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无法说话，暂时只能睁开眼睛、动动手指、轻微转头。

许翊买了花去探望。

一进病房，许翊就看到那双令自己心神不安的眼眸，玻璃珠般的瞳孔罩着层薄雾，正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听见脚步声，那个温峤扭头看向他，眼神静得像无风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