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102章柱石

“草民未曾想还能有幸得皇后召见。”仲夏之际,高瑛易犯暑困，因此每日过了晌午，头两个时辰就由着萧约坐在太极殿会见群臣。

冰山蒸酥,凉风绕殿,倒也没热着她。

萧约今日召见的人,是谢逸。

他临阵倒戈虽是真，可高瑛心头生了疙瘩也是真,故而一直让他待在太学，偶尔编书，绝不予以实职。

“本宫今日召你来,是南面呈了国书,请北地放归南国臣子。”

这份奏疏上头的名剌不光有此前吞并梁益而羁留北地的臣子,还包含当年高什掳掠淮北带走的大批梁国臣子。

但是国书是一码事，放不放人又是另一码事，萧约和高瑛都不觉得如果驳斥了南面的请求会遭来什么祸患——陈芜是个人物又如何，陈皝少年英才又如何。

国祚衰颓,江山式微,非一朝一夕能成，亦非一个人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陈国解决不了那些还在大肆圈地的世家大族,解决不了那些生于秩序空隙的晦暗势力,它的倒塌便只是时间问题。

英主？

一个由这套制度诞生下的,风口浪尖的最大利益者，如何能够将构筑自己的势力分崩离析？

“你想南归否？”

萧约问出这话的时候,眼中还是不免带上一丝丝怀念,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南边旧春光，金陵碧瓦堆。

但若说她不想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故土瞧上一眼,那也是假话。

朱雀桥上野花葳蕤，秦淮江臯烟波暮雨，兰台放歌，南浦停云。

都是真真切切的，融进她骨血的好时光。

“......想，也不想。”谢逸叹息，“余曾闻北地风光粗犷，胡人野蛮，焚书倒碑，都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

“可这些时日一见，却非如此。”北地胡汉花了百年时光相合，新鲜的血液注入到这个已经颓靡的土地，绽放出了焕然一新的，不一样的花朵。

它如此异样，又如此迷人。

“然而，落叶归根，大抵是不少人心中所愿，草民亦是如此。”

“......”萧约犹豫了片刻，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能开口。

“你能不能落叶归根，可都是朕说了算。”高瑛今日醒的早，得知了萧约召见谢逸，便径直来了太极殿。

她这次倒不是吃味，而是算准了萧约是想说什么，但是萧约终究还是太有原则和道德，有些法子，她能想到，却说不出口。

坏人还得她来当。

“参见陛下，陛下福绥安康。”

面对谢逸的行礼，高瑛懒懒散散地窝进了御座，倚在萧约身侧，阖着眼，状似漫不经心，“你想回陈国？”

“......”他不敢说话了。

“想就想，不想就不想，朕又不吃人。”高瑛嗤笑一声，“陈郡谢氏，自曹魏时期就担任要职，晋室南渡，更是在淝水之战力挫苻秦，一跃成为当轴士族，可惜而后刘宋萧齐萧梁，日渐式微。”

“而今陈国虽还有人任职高官，可相比当年与司马氏共天下，摆布皇帝，主持登基而不屑.......何如啊？”

“.......陛下，这是何意？”

“如今我齐国强盛，甲士百万，艨艟数千，控梁益，拥淮北，顺江东下，浮桥过淮，攻灭陈国只是时间问题。朕不做，朕的继任者，也会替朕做。”高瑛握紧了萧约的手，睥睨着谢逸，“江南士族，什么王、袁、庾、桓......又或者你们陈郡谢家。”

“你觉得朕会重用你们吗？”

......

“......陛下，是想在下回南地以后，拉拢江南氏族，来日支持陛下？”谢逸吞吐艰难。

“嗯哼。”高瑛低声轻笑，还行，不是个傻的。

“......在下做不到。”谢逸犹疑了片刻，叹气说道，“恕难从命。”

殿内的气氛短暂地凝滞了一瞬，高瑛似笑非笑，“你可想好了。”

对她而言，谢逸答不答应，并不重要，金银财帛，世俗名利，家族声望，这些真切的利益面前，总是不乏为此摧眉折腰者。

谢逸不愿意，还会有王逸、李逸，她不缺愿意为她所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