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查到了多少东西?又想做什么交易?不过话说在前,我族不会再与大照朝廷做交易。但若是你的话,勉强可以先听上一听。”
“还有,若是前来议和,就更不必浪费口舌自寻死路了。拂云城我要,万平关至宣坞乃至浦阳城,也迟早尽入我族彀中。”
段星执偏了偏头,不甚在意道:“正好,在下想做的交易也的确与大照朝廷无关。”
他也从来没指望能和北蛮谈休战之事,成功见到格桑且获取一部分信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你还以大照使臣身份递上拜帖?”
“我若以我之名义求见王上,内殿会开?”
格桑撑着头笑:“说不准,你若是只报上名字,本王当然不会见一个无名之辈。若是坦白告知你就是那位浦阳城真正的摄政之人,入城之际,你就该死无全尸。不过算你运气好,关于你的密报,直到入殿前半刻钟才传来本王手中。”
“那就是了,”段星执懒得再绕弯,“我想知道王上知晓多少竹公子的事?”
“他?一个精通易容术,有些异术在身的奸诈内鬼罢了。”
格桑眼中浮起一丝冷意:“当年他告诉我,能让爹娘活下去,更能让伽若活下去。最后的结果是爹娘尸骨无存,伽若生不如死,连带我也被毁了嗓子。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想做的交易,与这个贱人有关?”
伽若便是那条赤蚺的名字。
他轻轻皱眉道:“不,与王上的族民有关。”
“你一个手握权柄的大照人,竟然会在乎我族人的性命?”
“我身为大照重臣,在乎的当然只有我朝百姓的性命。此番前来无非是特意告知,伽若山快塌了。伽若山一旦崩塌,后果不必我多言。”
他看着眼前女人神色短暂顿住,转眼恢复如初笑道:“这么好心?”
段星执:“其一,那些被你们抢去的城池中还有我朝百姓。其二,祭宁原。那里若是被破坏,届时受灾的不会单单只有北境。话已至此,王上应该明白我是何意。”
格桑冷淡勾唇:“不劳费心,伽若只会是攻打万平关的利器。”
“但愿如此,”段星执暼人一眼,对方那一丝微弱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观察,不可置否一笑,“竹公子虽然已死,但他死前给伽若施加了异术,少说二十年内,它都将陷入暴动催山的状态中,还望王上趁早设法应对。我今日来便是以此消息换得祭宁原的太平。否则伽若肆虐北境摧毁蚁巢,谁先遭殃我们心知肚明。”
“王上不说话,我便当做答应了。既然确认祭宁原可继续安然无恙,那在下今日的目的便达到了,告辞。”
“给我站住!”
格桑才出声,便察觉异香拂面,顷刻浑身无力。
门外不知何时聚起的守卫立时破门而入,段星执反应更快,反手拉过秋沂城跳窗离去。-
半日后,两人出现在荒野中一条无名小道上。
拂雪:“格桑既然还能控制大蛇,主人为什么不继续和她商量?万一她将赤蚺直接引去万平关怎么办?”
段星执:“不,她如今根本控制不了伽若,否则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你面对敌人会将自己手中的底牌说出来么?她显然慌了。”
“那怎么办...”
“暂且不必再管,伽若山塌,最着急的只会是北蛮。消息既已送到,他们这段时间定会想方设法让赤蚺平静下来。她到底更熟悉伽若,若是连她都安抚不了圣兽,旁人更难于登天。我们如今要做的,是在赤蚺破山而出前尽快查清是否还有其余隐患。”
交谈间,远处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拂雪飞速缩进锦囊:“呆呆过来了!”
段星执径直看向呆呆身后领着的那名传信小兵,直到对方恭恭敬敬递上一封信笺。
“钟将军回绝了我们送去的邀约,但让我们带回一封信,交代务必让您亲启...”
他诧异擡眸,当即拆开密信,上方只有简简单单一行小篆。
【若是星执盛情相邀,钟某自当赴约。】
段星执:“......”-两个月后。
正值冰消雪融,壁洲途安山间一处僻静田园间,两人并肩站在一处栅栏前。
数百只体型各异的毒蚁被薄荷香料围在前方的荒地中,不到一刻钟,几只小羊已经被啃食得只剩骨架。
段星执:“我相信你应当不想见到这东西泛滥成灾。”
站在身后半米远的儒衫青年不紧不慢走上前,擡手搭在他肩上,笑容一派随和:“自然,所以星执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替我收集壁洲以北和东部地带,所有恕雪台出没的线索。”
“此事简单倒是简单...”钟自穹略微俯身,在人颈后轻轻嗅了嗅。两人挨得太近,看起来似乎被人从后方拥抱住一般。
“但...”他沉吟片刻,低头扫了眼身前情绪寡淡的面容,突兀笑了声转口道,“星执当真是心系各方百姓。难为我们如今势不两立,也愿屈尊前来求我。不过照你所说,竹公子心思歹毒一心想引发天下浩劫。但北境不是已经有了只不死的伽若圣兽?还不够么。”
“除了这七张龙骨图,他一定还埋下了更多的隐患。”
“为何如此笃定?”
段星执回眸:“因为我若是竹公子,不会将所有希望尽数寄托了一条不死的赤蚺身上,纵然它能带来常人难以抵抗的灾祸又如何?归根结底它只是一条没脑子的畜生。即便伽若山崩塌,偌大北境也足够困住它好些年了。”
他浅浅勾了勾唇,依旧看着那些被圈住的蚁群,眸光毫无波澜:“要不要猜猜如果我是灭世的幕后主使,我还会做些什么?”
“愿闻其详。”
“投下饥荒和瘟疫。”
身后的人安静许久,才轻声开口:“好狠。”
“心思缜密,手段狠绝不留余地...”钟自穹随性握住人手腕擡起,轻笑道,“偏还容色绝俗,过目难忘,难怪惹得那么多人魂牵梦萦。若是星执哪天在浦阳城呆腻了,钟某定扫榻以迎。”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都说了这么多。能不能告诉我竹公子做这一切,真正的理由了?”
“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
耳畔嗓音低沉:“星执觉得我应该相信?”
“钟将军若是不肯信,那在下无话可说。”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眼下过于亲昵的姿态,轻轻皱了皱眉,正想从人怀中退远,蓦然被人压着后腰不轻不重揽了回去,耳畔嗓音关切之意十足:“可是受伤了?脉象如此虚浮不稳。”
“是啊,受伤不轻。”段星执擡眸,冲着近在咫尺的人扬起个浅淡微笑,语气分外柔和,“不过钟将军记住一点,纵然我成了废人,也最好离我远些。”
说话间,指尖银芒乍现。-
林中一左一右走出两人。
他毫无情绪低头瞥了眼脚边已然失去意识的青年,侧目看向来人吩咐道:“绑好,命人日夜看守,不得有半点疏漏。”
申落繁:“他提前布在山中的亲卫也已全部困住。”
“干得不错。”段星执转过身再次目光沉沉看着圈中散碎的骨架,“眼下不是起冲突的时候,关押即可,勿要伤其性命,否则局势难控。记得抽空将萧禄也抓来,以这两人之名联合下发诏令即刻搜查壁洲全境。”
随即头也不擡,淡淡补充了一句:“刚才我交代之事,不止他所控制的壁洲以东。”
另一边的谢沐风和身旁的女人对视一眼,末了,忽而心照不宣拱手:“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