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上的皇帝不复半年前的老态龙钟,颇有气色的脸上笑意不减,“好了,朕有事问你。”
“父皇请讲。”
“太子病重,如今性命垂危,可有此事?”
话音刚落,弘昌帝便见刚刚一进门就带着笑的安渝眼眶红了,下一秒便开始落泪。
“确有此事,殿下如今十分虚弱,卧在床榻之上无法起身。”
越说哭腔越大,到最后安渝竟然直接当着弘昌帝的面哭了起来。
“哎,”弘昌帝一声叹息,“听闻太子中了西良国罕见的毒,刺杀可是西良国所为?”
“儿臣不知,那刺客身手矫捷,想必不是寻常刺客。”
“朕知道了,会派大理寺查办。”
安渝俯身行礼,“多谢父皇。”
“太子与你在苏城治理水患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准了。”弘昌帝说完眼神扫向安渝,慈爱的目光下透出冷凝。
安渝却皱着眉摇头,“儿臣只盼着殿下能早日解毒,别的不敢奢求。”
“太子妃对太子还真是一片痴情,想必上天看在太子妃一片赤诚的份上也会保佑太子。”
弘昌帝笑意染上眉梢,看上去愈发喜悦。
安渝在心里“啧”了一声,果然扯到了神仙上。
“这半年太子妃可曾收到神仙的旨意?”
安渝擡眸立马应声,“儿臣有梦到!在儿臣与殿下刚到苏城之时,便梦到了神仙。神仙让我二人治理苏城水患为父皇分忧。”
“不错,可还有?”
他面色凝重,“这——”
“怎么?对朕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弘昌帝语气不满却并未动怒,安渝连忙开口道,“儿臣不敢。只是前几日儿臣又梦到了神仙,神仙提到了曾远曾大人。”
安渝声音磕磕巴巴却不见声小,足够弘昌帝听得一清二楚。
“称其家中私藏了朝廷的赈灾款,还、还贪污了父皇修葺皇陵的款项!神仙称皇陵的修葺中材料作假,想必会影响大商国运!”
“啪!”的一声从皇帝那边传来,听声音是茶杯砸在桌子上发出的巨响。
“儿、儿臣不知真假,曾大人毕竟是父皇指派的朝廷命官,儿臣不好妄言!”
说完那句后不过片刻,安渝从御书房出来了,老太监孟海急匆匆进入安抚暴怒的皇帝。
远远都能听见御书房内传来的声音,门外站着的小太监们不禁更低下了头。
“陛下息怒!”
“查!去给朕查!”
安渝强忍住嘴角的笑意,随手抓了个小太监让他带路出宫。他已经迫不及待和陆时宴说了,简直不要太顺利。
如果皇帝查皇陵材料时能顺带发现陆宥齐在皇陵中做的手脚那就再好不过了,一举两得。
怕隔墙有耳,安渝在心里哼着歌,脚步也轻快许多。宫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他刚要踏上去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了扯自己的衣摆。
“小白?”
竟是入宫之前见到的那只小白猫,胖乎乎的极为惹人喜欢,安渝瞬间被俘获,蹲下身来将圆润的小白猫抱在怀里,毛茸茸软乎乎的抱起来像一只大号的汤婆子。
还是恒温的。
那小猫也不怕人,直接就把肚皮翻出来给安渝摸。
茸毛控哪里经得住这种诱惑,安渝恨不得把脸埋在小白猫身上吸个够,它身上定是香香软软。
碰上小动物都会不自觉变成夹子,安渝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想笑:“你是谁家的猫猫啊?”
这般干净亲人,还如此圆润,怎么也不能是野猫。
见它之前在宫墙上穿行,怕是宫里哪位娘娘养的,自己的爱宠若是就这么不见了,还不知要伤心多久。
安渝爱不释手的又摸了两下,拍拍小白猫的头,无奈道:“我很喜欢你,但还是要把你还给你主人哦。”
他抱着小白猫朝马车边驾车的小太监走过去,然而还没走两步,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小黑!”
安渝不以为意,但怀里的白猫大声的应了一声。
“喵!”,白猫径直从安渝怀里跳出去,朝身后那男人跑去。
脚步顿住,安渝有片刻的无语,小黑竟然是这只全身雪白的猫的名字?
“多写公子帮我寻到小黑。”
一道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男人身穿的暗紫色衣袍精致大气,领口与袖口还带着西良国特有的兽皮。一双上扬的狐貍眼带笑,看得人有几分不舒服。
西良国人?
安渝摇摇头,“并非我寻到的。公子无事我便走了。”
安渝转身就要上马车,却被男子唤住,笑吟吟:“还是要感谢的,小黑对我极为重要。公子可否告知在下姓名,在下定要宴请公子。”
“喵,喵!”小白猫瞪着大眼睛看着安渝,好像也特别想让安渝答应下来。
“真的不用。”
“公子不必客气。”
安渝又看了男子两秒,心中的不适没有丝毫消退,他抿唇想了想,“既然这样,你给钱吧。”
空气都凝滞了片刻,随后男人朗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妖治的眸子笑意愈发浓厚,“公子当真是有趣。”
“不过云某身上未带现银,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便将这块玉佩赠予公子。”
男人说着将身上的黑色玉佩扯下来,上前两步递到安渝面前。
这男人好烦。
看过无数本小说的安渝早早就想到了小说中的各种套路,这男人处心积虑想和自己联系上,究竟有何目的。
“好吧。”
安渝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块手帕放在手心,示意男人将玉佩放在手帕上。
“公子这是何意?”
将玉佩用手帕叠起来,擡头,“自然是保管好你的玉佩,日后有缘见到你便用钱来换。”
那人抱着白猫的手都笑得发颤,最后连着说了好几声“好”,后退一步向安渝行了个礼。
“公子好气度,云某便不耽误公子时间了。有缘再见。”
“嗯。”
安渝转身上了马车,他现在比较着急回家和陆时宴说话。
马车径直向前行驶,身后悉云笑容不减,一下又一下的摸着白猫的肚子,眼神微眯,眼底的深意愈发深不见底。
“太子妃安渝,能通神者。真是有趣。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而马车里的安渝透过马车后壁上破的小洞看到了悉云的表情变化,无语撇了撇嘴。
他就知道,这种做派的人没一个正常人。
把那块黑色玉佩随意收起来,安渝心情颇为不错的靠在车窗上准备小睡一会,睡醒就可以见到陆时宴了。
不过刚刚那只白猫手感确实不错,这次回来还未来得及去见雪豹,就么想着,安渝直接睡了过去。
“公子,醒醒。”是云梁的声音。
车窗被敲了两下,安渝悠悠转醒,云梁的声音从车窗外传过来,安渝刚想问就发现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公子可醒了?”
安渝掀开帘子,睡眼惺忪的看着云梁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靠在马车上。
“刚醒,我怎么睡的这么安稳。”
马车晃来晃去的,竟然睡得还不错。跳下马车后摇了摇头,那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不少。
“公子快进去,刚睡醒别着凉了。”云梁示意小太监可以回去了,而后站在安渝身侧,语气调侃,“殿下不放心公子,时辰差不多了便让我在门口等着。”
他点了点头,走在路上又打了个哈欠。
“辛苦了,我们走吧。”
“等等,”云梁却突然停了下来,眉间一动视线停留在安渝身上。
又打了个哈欠,语气不解:“怎么了?”
云梁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是他的,他今天并未调制过迷魂香。
难得严肃了神情,见安渝又打了个哈欠后云梁察觉到了异常,“先回去,我为公子诊脉。”
“好。”
两人加快了脚步,片刻后就到了陆时宴的房内。
“陆时宴,我回来了。”
两人从屋外走进来,室外温度低了些,看上去晚上又是一场大雪。
陆时宴握住安渝的手把人拉近,眼底全是担心。
“可有为难你?”
少年眉眼清澈透亮,声音欢快的很,“当然没有,今天特别顺利!”
“好,辛苦小渝了。喝杯茶暖暖身子。”
在桌边坐下,安渝手里被塞了一杯热茶,又被陆时宴暖着手,身上的寒意已经所剩无几了。
“公子,我为你诊脉。”
“好。”
安渝把手伸出去,云梁只诊了一瞬便心下了然。
“确为迷魂香,公子路上可遇到谁?”
陆时宴神情严肃,“可有不适?”
感觉到被男人握着的手紧了紧,安渝安抚的朝陆时宴笑笑。
“见了孟海和陛下,不过出宫后碰到了一只小白猫,随后是白猫的主人。”
安渝思索片刻,“也许就是他。看样子就不是好人,面向看上去是西良国人,穿着华丽贵气。”
安渝边说边将那块黑色玉佩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他的玉佩。”
陆时宴盯着玉佩良久,“是悉云。”
竟然是西良大皇子悉云,安渝挑眉。又是一个接近于背景板的角色,书中对悉云的描述只有一句话,称其为西良最有可能继任皇位的皇子。
云梁听到是悉云的一瞬间就放松了神情,“这就解释的通了。”
“为何?”
陆时宴解释道:“悉云身为西良大皇子,却对北冥巫毒极为感兴趣,为用毒大家。他的随身衣服都是被迷魂香浸泡过的。”
安渝瞪大了眼睛,这也是一位奇人。
别人小说中的金手指都是主角自己从小服毒长大后产生抗体,百毒不侵。但这悉云居然给衣服下毒,很有想法。
干巴巴笑了两声,“那还,挺有想法的哈。”
“小渝今后见他要小心,此人行事张扬大胆,性子阴晴不定。”
安渝想起了之前在马车上的想法,便询问两人意见,“我想学武,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宴一愣,“是好事,不过怎么想学武了?”
“这样我自己也能防身,还能强身健体。”
陆时宴淡淡一笑,“也好,不过小渝放心,一切有我。”
云梁看着眼睛疼,颇为电灯泡的插嘴道,“公子要不要和我学毒,我与悉云不相上下。”
学毒?
安渝眼睛一亮,这个听起来不错。
当机立断,“好!”
果不其然,弘昌帝对于曾远这种损害国运的事一刻也忍不下去,当天下午便派人去皇陵及曾远府中搜查。
曾远修葺皇陵时替换的材料众多,在皇陵之中随便一查都是假的。
而他府中搜查结果更是震惊了几条街的人,整整二十车的金银珠宝,皇帝震怒,曾远当即发配大牢。
不过就在押送途中,曾远的车架被劫杀,禁军不敌刺客被刺客着了手。
当晚的京城满城灯火,往常热闹的集市因大雪少了许多人。
将军府内,陆时宴的房里放了好几盆炭火,房间内暖色的烛火摇曳,好生温馨。
“竟只割了舌头昏迷了?”
陆慕风啧啧称奇,坐在房内的桌子边吃着橘子,不愧是宫里送出来的,真是甜。
安渝也在吃橙子,一瓣一瓣往嘴里送,“这是怕曾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陛下已经给曾远下狱了,不日问斩,本是不打算审问。”
这下平白惹弘昌帝怀疑,安渝对陆宥齐刮目相看,真是蠢到了一定份上。
也是难为作者在书中给陆时宴强行降智了。
“还真是多此一举了。”
陆时宴这时翻窗而入,身着夜行衣利落的落在地上随后关上了窗。头发上和身上都落了雪,此时在房内有融化的趋势。
“快暖暖。”
陆时宴将脱下来的夜行衣扔到一旁,安渝上前帮他擦去头上的雪。
“给我的?”
安渝面带喜色从陆时宴手中接过,红彤彤的山楂被裹在糖浆里晶莹剔透,饱满的果肉鲜红可口,是京城冬日里独有的糖葫芦。
“嗯。”
咬下去糖浆外壳酥脆,果肉酸甜可口,刚刚的橘子都变得索然无味。
“谢谢殿下。”
陆时宴摇摇头,宠溺的摸了摸安渝的头。
陆慕风面无表情一口一口的吃着橘子,但总觉得不好吃了,他淡淡唤了一句:“皇兄……”
眼神幽怨,就不能多带一串吗?
陆时宴浅笑点了点头,带着安渝坐下。他方才去了神玄营驻扎在京城的营地,杨远已经被调离,墨影接替杨远的职务带着将士们拉练。
“大理寺那边可有查到?”
叹了口气,陆慕风摇了摇头。
“沈横从事发之后便一直在派人搜查,现还未曾从宫中出来。曾远被压进监狱重兵把守,父皇本想年后问斩,现在看来确实要审一审了。”
安渝无奈摇头,“何必呢?惹陛下怀疑后不但要审曾远,还无法进一步封他的口。”
陆时宴却摇了摇头。
曾远私自偷用劣质材料修葺皇陵已是重罪,相比之下挪用赈灾款帮陆宥齐养私兵都算轻罪。
那陆宥齐竟还想封口,怕是还有不为人知之事。
“曾远跟他行事多年,所知之事断不止如此。”
想必也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比较符合设想,安渝伸了个懒腰,他现在比较期待明天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累了?”
安渝点了点头,嘴里还嚼着糖葫芦,他放松了身子直接靠在了陆时宴怀里。
“好。”
陆慕风和他皇兄对视了两秒,呵呵,他又多余了。正好,他也买两串糖葫芦去宫门口等沈横。
“皇兄皇嫂早些休息,臣弟告退。”
刚刚的糖葫芦还剩两颗,安渝拿着糖葫芦靠在陆时宴怀里吃,山楂可口老板做的也好吃,刚刚还有些犯困的安渝这时候竟然有点饿了。
“给你吃。”
陆时宴张口吃下一颗,他很少吃这些市井小吃,如今和安渝在一起后也吃了不少。
扬起头看向陆时宴,“想吃面,你要不要吃。”
山楂开胃,安渝不好意思的笑笑。
男人揉了揉安渝的肚子,语气宠溺,“嗯,我陪小渝吃。”
最后一颗被吃完,陆时宴吩咐下人做两碗面。
那小侍卫领了命刚要走,安渝连忙唤住他,“等下,四王爷应当还未出府。帮我拿一些厨房里的雪媚娘送给他。便不留他吃面了。”
见小侍卫应声离开,安渝欣慰的继续靠在陆时宴怀里等着他的面。
这因糖葫芦即将破碎的兄弟情还是要靠他来维持。
“麻烦小渝了。”
“要记得哦。”
安渝哼哼两声,一副骄傲的样子,又惹得陆时宴低声笑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