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就算是杨晨希也差点儿没认出他来,她是听说他病了,病的很重,但是没想到他是这个样子。原本一向挺括的脊背都佝偻起来,即使披着厚厚的大氅也不能掩盖。颧骨和深陷的眼窝下瘦出了一片阴影,连眼睛都浑浊起来。
样晨希默默吞了口唾沫,垂下了眼睛。
“你们俩你来我往也罢,何必将我引来。”陆炳冷笑一声说着,走近两步便咳嗽起来。
“什么意思?”样晨希暂时也忘了恩怨左右看了看这俩母子问,“什么叫把你引来?”
陆炳并不想和她说话,简单粗暴地把她无视了。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定是你偷偷从后门出来也有他的桩子瞧见了,便立马向主子报告,他这就尾随而来了呗。”陆王氏发出了一声和儿子极像的冷笑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推测。
反正陆炳也不言不语,只当默认,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别过头绷着脸的母亲片刻,然后突然弯了弯嘴角用毫无情绪的口吻说:“既然母亲一意孤行,那孩儿只能先行告退了,告辞。”说罢他还真转身往小路上走去,陆王氏立马按捺不住了,她也不顾形象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个箭步来到陆炳身后,攥住了他的衣袖把他扯住了。
“怎么?一个一个都药把为娘气死才甘心?都这种时候了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到时候贻笑大方丢的难道不是陆家的颜面??”陆王氏攥住陆炳的两条胳膊激动得一顿说道。杨晨希站在一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会去的,娘放心。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文明,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这么大了,这么点是非曲直的辨别能力总还是有的吧,丫头,咱们走吧!”说着陆王氏就拽起杨晨希的手往前院而去了。
杨晨希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独自一人站在小院中一动不动的陆炳的背影,竟然心生几分不舍。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自己也惶恐起来,于是速速将这不该产生的动摇深深埋入心底,只顾大步往前走。
陆王氏攥着她胳膊的那只爪子突然加重了力道,扣进了她的肉里。杨晨希吃惊地扭头望着她,只见陆王氏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她,嘴里压着嗓门问了一句话:
“我儿子当真不是你伤的?”
样晨希的嘴角抽了一抽,咬牙切词回了:“不是。”
“哼。”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松开了她,这就和她拉开了距离。
样晨希一边走一边想,果然陆王氏之前对她那突如其来的热情是有目的的,也许一方面真的怕儿子就此变成鳏夫事情难办,另一方面也是怕样晨希作为嫌疑人躲在玉虚宫不出来或者干脆潜逃走,那她如何再替儿子报仇呢?
刚才那几句看似没有重点的闲聊几句,足以让杨晨希死一百次了。
她抹了抹额头上细细的汗,就怕花了妆,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再凶险也得往下走了。
家宴果真被陆王氏布置得十分热闹喜庆,吹拉弹唱的班子一应俱全早已候着,寿星未到戏台子上却已经开唱。南府众人并北府来的阿茶等人在戏台子下看得津津有味。杨晨希侧耳听了几句词,原来唱的正是后世脍炙人口的戏折子《游园惊梦》,毕竟府里头还是女眷多,点这么一出戏貌似也挺正常。
也许样晨希一个人走来落座也根本不会引起太大注意,然而她是和老太太一起出现的,这老祖宗一出现哪能被人晾着。眼尖的阿倩第一个发现她俩来了,立马迎了上去。
“好座儿可还给我留着?”陆王氏笑呵呵地打了招呼,这就被人带过去落座。最中间最豪华的两把梨花木椅子一把是给老太太备着的,一把毫无疑问给陆炳的了。还有一把空着的椅子挨着梨花木椅子放着,想必那就是杨晨希的位置了。
等陆王氏落座后,样晨希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一落座背后就响起了一阵清晰可闻的嗡嗡声,这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来这儿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走到哪儿哪儿就时常会响起一阵议论之声。尤其是刚刚爆出来她给陆炳沏的茶中有**之后,那还是她第一次和薛长锦交恶呢。
这么久过去,她怎么感觉什么也没有变。红筲凄惨死去,薛长锦境况悲凉,人们来了又走,终于她也要走了。她突然感到浑身一阵无力,她在陆府上挣扎努力那多时,到头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值个什么,望着戏台上水袖飘摇戏腔咿呀的光景,倒觉得自己真像是南柯一梦,一枕黄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