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的脸上仍然有伤。
杨晨希站在阿茶床前,身边站着垂首不语的冯万全,一时语塞,心情不知如何言表。
先前陆炳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言简意赅地概括了阿茶的情况时杨晨希心里并无太大触动,如今见着了真人方才察觉事情邪门。阿茶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伤痕虽不至于惨不忍睹,不过破皮的伤疤仍然残留。这么久过去了伤还未好全,可以想见行凶者下手时如何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阿茶真是为了我去的姑子庵?”杨晨希垂眸望着阿茶死寂的面容,面无表情地问。冯万全沉重地点点头道:“老奴若有半句虚言,现在就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那侄儿可还在?”
“他当日不知好歹顶撞了严家家仆,又见表妹惨遭毒手,心里又愧又怕,已回了乡下老家,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当时我也怕他在京中呆着夜长梦多,所以准了。”
“嗯。”杨晨希扶着额头点点头哼了一声,她脑子里还在复习刚才冯万全跟她交代的情况,没想到她不在陆府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看似无关紧要却暗潮汹涌的事儿,确实令人细思恐极。
“也就是说,”杨晨希保持着扶额的姿势突然开口道,“阿茶知道真相,可她昏迷了。你侄儿知道重要线索,可他人不在。剩下的就是薛长锦本人,姑子庵某个不知名的尼姑?”
“可以……这么说。”冯万全突然汗如雨下,嗓子都发紧。
“把你侄儿叫回来。”
“夫人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阿茶这事儿不可能放着不管让它过去了。”
“我也是这么觉着,只不过……委实是给老爷夫人添麻烦了,我有罪啊。”冯万全说着痛心疾首地跪了下来,杨晨希捏着下巴瞟着他嘀咕道:“我仿佛明白你为何在南府做不下去了。”
“……什么?”
“没什么,这事儿不仅仅是阿茶一个人的事儿而已,你若还想还你女儿一个公道,就必须尽力配合我。”
“这是自然,不知老爷那边还有什么吩咐?”
“有的话我会知会你。”
冯万全沉默片刻点点头,再次深深下拜道:“老奴多谢夫人眷顾之恩,朽迈之躯无以为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你赴汤蹈火,先去把你侄儿叫来吧。”杨晨希说着站了起来,又回头望了眼阿茶道,“你放心,阿茶在醒转之前可以一直安置在这里,就算她永远醒不来,陆府上也总有她的容身之地。”
“多谢夫人大恩!”冯万全说着又要往地上磕头,被一旁玉萧手疾眼快拉住了。杨晨希望着他片刻之内仿佛又苍老十岁的面孔,心里头仿佛压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陆炳没有跟着她一道来探望阿茶,说是镇抚司里积压了好些公务须得他处理,因此才回家便马不停蹄出了门往衙门去了。这个理由自然是无懈可击的,不过若说是还有其它一些不便启齿的缘由也很容易想到。
莫非这人真的有毒?杨晨希离开阿茶的住处时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他的妻妾子嗣,确实从未有一个好下场啊。
想到此处她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此次京城之行,何止只是回婆家这么简单呢。
北府的情况大致了解过之后,杨晨希便又动身前往南府。
陆家的老太太,生活状态一如既往,每日不是逗弄儿孙就是携着女眷在花园子里逛逛,摸摸牌,逗逗鸟,当她看见杨晨希一脸淡然地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饶是早就被通报过她还是微微张大了嘴。
她变了。虽然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总之一定是变了。她好歹也在世上活了将近半个世纪,也算阅人无数,能看出的不仅仅是一个人外在的不同而已。
杨晨希脸上挽起一个不咸不淡的浅浅笑容,这才把陆王氏的深思晃了回来。
“哟,念丫头,这正念你呐,你就来了。”陆王氏热情走上前来招呼,走近了便拉起杨晨希的手跨道,“到底是亲家母会养人,这过去几天白了胖了呀。”
不是几天,是两个月。杨晨希在内心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脸上扔保持着那种似有似无的笑容回道:“让老太太笑话了,爹娘总嫌我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儿呢。”
“瞧瞧,还越发会说话了。”陆王氏拍了拍杨晨希的肩膀笑道,她身边的阿倩和两位已故陆松老大爷的侧室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