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大人。”他不紧不慢拱手应道，“此番纠结人马，乃是前往大善佛寺捉拿肇事僧侣。”

“不，不去大善佛寺。”陆炳说着也十分悠哉地拧了拧袖管，“去中书舍人张景中张大人府上。”

“……张大人？这是为何？”万鹤龄惊呆了，“佛寺之事与他有何关系？”

“你真想不通？”陆炳斜眼瞧了他一眼，眼神中何等深意，他也不至于愚钝到浑然不知。

“……大人，借一步说话吧。”万鹤龄退了两步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耐烦的痕迹在陆炳眉间一闪而过，最终也没多废话，与万鹤龄一道退去了偏厅。

“大人，这事儿……该不会是您一时兴起吧？”刚到偏厅万鹤龄就开口问道，“您贵为代指挥使，朝令夕改的，总有些……”

“朝令夕改？”陆炳陡然提高声调拖长尾音诘问，万鹤龄只得垂首不语，恭听上训。

“你做到镇抚之位，不会连这等悟性也无吧？这事儿岂有朝令夕改之理？”

“这么说……是一开始……”

“大善佛寺的僧侣岂至劳动陛下，几个和尚根本碍不着太后殿扩建。”

“……”万鹤龄身上止不住颤抖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皇上是想……杀鸡儆猴？”

陆炳冷哼了一声。

“可……张景中张大人是三年前两张案中，唯一剩下的一个张氏族人了，全家上下也就十口人，难道皇上连这也……不放过吗？”

“放肆！这是你能问的？？”

“卑职失言！卑职该死！”万鹤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扣头谢罪，“卑职只是……只是忍不住想提醒一番大人，张大人一家可是张太后仅剩的血亲！是以……是以才……”

“提醒？你觉着这其中关联，我比你不知？”

陆炳并未打骂，可他语调声线中渗透出的彻骨寒意让万鹤龄全身止不住地抖，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口气站了起来，直面着倨傲的上司正色道：“大人，卑职本万万不能质疑大人的决断，可此事来的太突然又干系重大，卑职……卑职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去了！”

“你糊涂？呵呵，你若是糊涂倒不至于如此坚决反对，”说至此陆炳微微迷了眼，眸中流露出冰一般凉薄的杀气，“万镇府，我不用再提醒你你脚下这地方是个干什么的吧？”

万鹤龄不由得咬住了嘴唇，长而缓地喘了口气，突然嘴角一翘，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陆大人，论理儿……有些话确实不该卑职向大人说。”万鹤龄保持那扭曲的微笑说，“卑职早有耳闻，您的夫人与永淳公主，在诏狱里下了甄家人之后过从甚密，公主也在宫中活动愈加频繁，这妇人行事总归是难循理数，哪怕她是什么皇亲贵胄也难逃此说。大人一世英名，可别叫几个女流……引得阴沟翻船啊？”

陆炳听罢，嘴角抽了一抽，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万鹤龄见他手扶着腰笑得脊背都在抖，不由得警惕得后退了半步，等陆炳笑够了，他才又直起腰满面嘲讽之色笑道：“我当你要提点我什么，此话由你口中说出未免太缺说服力。你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好像自己不是听命于妇人之命一样，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搞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少在我跟前抖机灵，如今未得陛下旨意我懒得与你计较，你可要自个想明白了。今日此行你可以不去，如此这般，下回再被拔起的恐怕就不止这一户十口人了。”

**裸的威胁。万鹤龄默默攥紧拳头咬着牙心想，而且，这算是直接威胁到昭圣太后头上了！

陆炳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万鹤龄咬着牙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一口气，跟了上去。

“哦对了，”突然开口的陆炳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指着差点儿撞到他身上的万鹤龄道，“万镇府，有件极重要的事儿我忘了知会你了。”

万鹤龄赶忙垂首拱手听命：“大人请讲。”

“往后再叫我发现你盯梢我家里人，我可就等不得什么旨意了。”

他话音落后，万鹤龄后背已是汗湿一片，等他抬头望去，陆炳早已大步流星走远，只留下曳撒裙边翻滚作响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