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他体质虚弱，先天不足，说是药罐子泡大的也不为过，每天嘴里都是名贵药材的清苦味道，因而口腹之欲不重，但姜怀玉弄出来的菜肴和调味料，让金崇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日子里，多出些不同。

原想撇嘴说句不过螃蟹罢了，但想到上一回的佛跳墙，金崇坐定坐稳，哪怕今日府里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过问，也得尝尝螃蟹能吃出什么花儿来。

庭院中摆着三张较矮的桌案，呈品字形，瓜果先摆好，软垫放好。

螃蟹是一人一只，尝其味道即可，多食对身体也不好，两人一个底子弱，另一个公主之尊，无论对方现在表现得多友好，姜怀玉也绝不会有一丝懈怠，如果在自己这吃了东西回去腹泻，恐怕她也要跟着遭罪。

旁边还放着红泥小火炉，用的炭一般，虽不耐烧，但胜在烟雾很小，上边慢悠悠地温着黄酒，放了梅子、陈皮与冰糖，桌案上还摆着一叠切得极细的姜丝，黄澄澄微透明垒在一起。

姜怀玉不至于折腾到弄出蟹八件，只用剪子便能吃，她教着另外两人如何不脏手便能轻松将蟹肉拆出来。

“倒是有点意思。”金崇眼微亮，感兴趣地照姜怀玉所说步骤做。

贺瑾瑜坐在上位，脸不知是黄酒飞出甜香熏红，还是秋风拂得微微红，她饶有兴致地跟着拆蟹，待蟹肉拆出一碟时，将醋淋在姜丝上，用筷子缓缓搅过后，夹着蟹肉轻蘸再送入口中。

食不言说的并不是吃饭时不能说话，而是嘴里吃着东西的时候，不要张口与人说话。

因此尝到鲜美蟹肉独特风味，贺瑾瑜忍不住赞道：“真是比我所想还要再味美许多，看来本公主还是有这么一双慧眼的。”

“嗯，确实比之前食蟹要有意思，也更美味。”金崇点点头，饮了一口温热黄酒，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姜怀玉含笑道：“但螃蟹性寒，尝尝鲜就好也别多吃。”

两人齐齐点头，在得知只有面前螃蟹可吃，立马吃得更仔细，也觉出更不一样的味道来。

待到日至中央，这场蟹宴才算结束。

按理说，此时贺瑾瑜也该离开，但她却忍不住逗留了一会儿，直到内侍进来催促，她才踌躇道：“怀玉，过几日我找你去郊外踏青，你可愿意去？”

姜怀玉微愣，旋即浅笑点头“当然愿意，到时候公主你提前派人与我说好时间便可以了。”

贺瑾瑜又像是随口问道：“金公子呢？”

“我？”金崇抬眼看她，摇了摇头：“事务繁忙，多谢公主好意相邀，金某恐不能答应。”

贺瑾瑜眼中有些失望，但神情藏得极好，她笑道：“如此便算了，怀玉，到时候我派人与你说好什么时候去，郊外庄子这时候的鳝鱼最是味美，要不你琢磨琢磨能怎么做得好吃？”

说罢，她便离开，拒绝姜怀玉要送她的举动。

“没想到姜姑娘这般有本事，连这位都能结识。”她转身坐回椅中，金崇笑意多了几分。

姜怀玉淡然一笑，并不言语。

她觉得贺瑾瑜本性不坏，说到底也只是个被宠坏的少女，所闻事迹，大多是言语锐利和爱闹些恶作剧，从不曾毁过哪个姑娘清誉，坏名声越传越盛，在姜怀玉看来，仅仅是聒噪了些，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缺点。

姜怀玉眉目宛然，开口便说出他的来意：“商队归来，定是有好消息吧？”

将茶杯放下，金崇嘴角噙着一丝笑，道：“往后不必与京里这几个胡商扯皮，四方蛮夷对调味料从知晓到追捧仅是三日，随后商队的人也被蛮子扣押过，得知他们的确不知晓配方后，又想借商队威胁我交出配方。”

姜怀玉温和地笑笑：“所以你用了挑拨离间？”

金崇目光微闪，他坐直，正儿八经地与姜怀玉对视说：“对。”尽管心中惊诧，但他没有问姜怀玉是怎么知道的。

像这样的奇女子，若猜不到他使了什么手段，也算不得什么奇女子了。

“我与京中胡商说，不得不将配方交予他们都城里的贵族，又对他们都城里的贵族说，胡商能够解决此事，四方蛮夷，八股势力，就这么互相猜忌，最终都城贵族将商队好吃好喝地照顾了几天后，放他们回来。”

金崇嗤笑几声：“胡商这几日一改先前瞧不起我的模样，夸我是草原的骏马，呵，这帮蛮子，说本少爷是任人骑乘的马？”

姜怀玉长长的睫毛微垂轻颤，她浅饮一口暖茶道：“习惯就好。”

金崇狭长眼眸上挑，端得精明算计狐儿脸：“看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与胡商蛮子谈定什么？就不怕我做了勾结资敌之事，连累了你吗？”

“我这一家子才几人，换你金家数千人，谁亏谁赚，金少东家可是商人，总不能算不出吧？”

跟这人相处就是累，浑身都是心眼，算来算去。

姜怀玉道：“左右不过是与蛮子贵族拿着品质更好的香料，至于胡商那量大的货源照拿，双方牵制，除非他们二人相约一起停止供应，否则谁断货谁便吃亏。”

从一开始，打通蛮夷四国仅仅是第一步，只有确保货源无忧，才能够有信心在大云国铺开摊子。

姜怀玉莫名想到刚来这里的第一天。

破瓦房，矮墙，陋床。

现如今她竟是要成为调味料大商？就是这名头听着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