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挽记得前一世,贺闻渊与贺云州放到台面上的分庭抗礼,针锋相对,发生在好几年后。
僵持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贺闻渊就以雷霆之势,血洗相府,斩杀手足,从贺绍手里夺了权,成了真正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今生许多事情都改变了,贺闻渊起事夺权,或许不必等到十年后。
——
小年宫里赏下来许多东西。
——虽然宰相用不着皇帝赏,但有些面子上的东西该做还是得做。
众多赏赐里,皇贵妃送来的东西占了一小半。
皇贵妃是楚氏的亲妹妹,原本的七品小官之女,靠好姿容进宫,承了几次宠就被皇帝忘在脑后。
直到楚氏登堂入室,做了宰相续弦,在深宫一隅静悄悄落了几年灰的小小良人,一路扶摇直上,成了大夏朝最尊贵的皇贵妃。
得了赏,要进宫谢恩,这是规矩。
但楚氏每每只去皇贵妃宫里坐坐,说是谢恩,不过只是找个由头进宫看看妹妹。
这一次,楚氏专门来了一趟薛挽院子里,要薛挽陪着她一起进宫。
薛挽心里微微有点儿预感,似乎有事要发生。
宝珠和尚妈妈帮薛挽梳洗打扮。
“小姐,您这是头一回进宫,可千万得仔细些。”宝珠一边整理着薛挽的发髻,一边忍不住叮嘱,“小姐进宫不能带我们,奴婢真是担心。”
薛挽对着铜镜,任由她们忙碌:“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尚妈妈挑选首饰和衣服,选定了一条鹅黄色的绣花裙子,料子是上好的云锦,但花样素雅,绣的是几朵淡淡的梅花,既应了时节,又不会太过招摇。
配了一件莲青斗纹披风,头发用一支玉簪挽起。
既低调,又不会太素净。
薛挽跟着楚氏坐马车一路向宫门驶去。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进了宫门,又换乘宫中的软轿,一路穿过重重宫墙。
宫里的路四通八达,楼台亭榭鳞次栉比,就算在瑟瑟冬日,依然透着皇家的威严与富丽。
快到皇贵妃朝阳宫的时候,薛挽透过轿帘看到宫道旁站着一个小男孩。
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簇新小袄,料子看着极好,绣着金线云纹,但衣服明显不合身,袖子长了一截,下摆也垂到地上。
这样的天气里,只穿这一件薄薄的袄子,怕是要冷的。
小男孩小脸儿冻得发白,照顾的嬷嬷杵在一边,好像看不到似的。
楚氏顺着薛挽的视线,也掀开轿帘望了一眼,忙让软轿停下。
“允炆,怎么站在这里,快过来。”楚氏招手叫。
小男孩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来,看到楚氏后,规规矩矩地走了过来,在轿前行礼。
“给,给皇姨母请安。”他的声音有些软绵,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说话不太利索,每个字都发得不够清楚。
薛挽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就是当朝太子。
按理来说太子不会向官眷行礼,但宰相夫人的身份地位不是寻常人能比。
皇帝的后宫子嗣稀薄,这位太子是一个美人所出,那美人出身卑微,生产时难产而死。
太子一开始是养在皇后膝下的,还没满周岁的时候,因为饮食被人动了手脚,险些没了命。
那一次闹得大,伺候的下人全部被杖毙,皇后也因此受了责罚,从那以后,太子就被挪到了皇贵妃这里抚养。
或许是小时候被折腾得狠了,太子长大后看着有些呆滞,反应总是比同龄的孩子慢半拍。
薛挽觉得挺蹊跷。
这么冷的天,孩子又穿得单薄,一动不动站在风口,好像专门等着她们似的,奇怪的很。
楚氏拉着太子的手,满眼都是疼惜。
“允炆最近读书怎么样?师傅有没有夸奖你?”
“师傅...师傅说我写字比以前好了。”太子慢吞吞地说着,小脸因为寒风吹得更白了。
“真是个好孩子,皇姨母听着就高兴。”楚氏笑着继续问道,“昨日的功课都完成了吗?有没有偷懒?”
太子点点头:“都写完了。”
楚氏又问,“父皇这几日可有来看你?”
“前几日...前几日父皇来过,说......我背书背得好,《论语》我能背三章。”
楚氏满脸欣慰,“武功有没有落下,师傅教你骑射,练得怎么样了?”
太子摇摇头:“不好,师傅......师傅说我力气不够,我拉不开弓...”
楚氏抚了抚太子的头:“那要勤加练习,知道吗,勤能补拙。”
太子乖乖点头:“谨遵皇姨母教诲,允炆记住了。”
薛挽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楚氏一番嘘寒问暖,问这问那的,看似关心,可连太子身上衣服单薄都视若无睹。
不像是没发现,更像是不在乎。
“允炆,上轿来。”
太子听话地爬上软轿,楚氏脸上满是喜爱的神色:“过来,过来让皇姨母抱抱。”
太子很听话地靠了过去。
楚氏只用手臂虚虚地环了环他,并没有真的让孩子碰到自己的衣服,随即拉着太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允炆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皇姨母看着就高兴。”楚氏笑着说道。
太子乖巧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薛挽身上。
他盯着薛挽腰间系着的一个绣花荷包看了许久,然后伸出小手指着薛挽的荷包,声音软绵绵地说:“我要这个。”
薛挽微微一怔,这荷包是她母亲缝制,之前在护国寺被贺闻渊拿走的那一个。
亡母的遗物,太子突然开口要,倒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楚氏微微带着责备:“允炆,不可胡闹,怎么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呢。”
可太子似乎没有听懂,依然指着那荷包:“我要这个,好看。”
薛挽心中一紧,那荷包她无论如何不会送给别人,便解下腰间佩戴的玉佩。
“殿下,你看这个玉佩,是不是比荷包更好看?”薛挽温声哄道,将玉佩递到太子面前。
那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着精致的如意云纹,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太子看了看,伸手接过玉佩,摸了摸光滑的表面,点点头:“好看。”
“那把这个送给殿下好不好。”
“好。”
楚氏轻笑了一声:“贵妃娘娘真是把这孩子惯坏了,要什么给什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只是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揭过。
软轿继续前行,没多久便抵达了朝阳宫。
薛挽跟着楚氏下轿,踏进金碧辉煌的宫殿。
朝阳宫内处处透着奢华,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香气缭绕。
皇贵妃坐在软塌上,一袭紫红色的宫装,头戴珠翠,雍容华贵。
她生得美,眉眼间带着三分媚态,看到楚氏进来,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姐姐来了。”皇贵妃抬了抬手,丫鬟们端着茶水点心鱼贯而入,“快坐下,外头冷得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目光随即落在薛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