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建在城市的最高处,能俯瞰到整个布尔国的轮廓。
这里的墓碑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块石碑上都刻着名字与生卒年月,有的还贴着模糊的照片。
还有一对并排而立的墓碑,上面刻着“陆承锋”与“沈献禾”,照片里的两人相拥着。
他们最终还是一起去了前线,在一次保卫战中,为了掩护战友撤退,双双倒在了炮火里。
辞砚沿着墓碑慢慢走,指尖偶尔会轻轻拂过石碑上的名字。
他走到一块刻着“辞父”“辞母”的墓碑前,停下脚步,沉默了几秒,轻声说:“爸,妈,我尽力了……”
风从耳边吹过,像是无声的回应。
再往前走,是刻着“辞大哥”“辞二姐”的墓碑。
大哥曾是皇家卫队的队长,战争刚打响那阵,为了护送能扭转战局的机密文件,带着小队钻进了敌军的大本营。
最后文件安全送到了指挥部,他却永远留在了那片雪地里,尸体是半个月后才找到的,手里还攥着枚金怀表,表盖里嵌着的全家福,边角已被鲜血浸得发暗。
二姐是前线最年轻的女指挥官,凭着过人的智慧,硬是用自己当诱饵,把敌军耍得团团转,为三万四千名百姓和士兵争取了撤退时间。
可她自己却没能突围,最后在敌军的围剿中,弹尽粮绝,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辞砚慢慢蹲下身,指尖蹭过石碑上刻得深凹的名字,指腹磨过那些冰冷的笔画,声音里终于泄出几分哽咽:“哥,姐,我没给辞家丢脸……但是我快要撑不住了……”
最后,他停在了一块刻着“灼华”的墓碑前。
这块石碑很干净,碑前还放着许多枝桃花——那是灼华最喜欢的花,辞砚每次来都会带。
他坐在墓碑旁,像从前那样,靠着石碑,仿佛身边还坐着那个会喊他“辞砚哥哥”的青年。
“灼华,”他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五年了,布尔国我守了五年了,可你们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石碑上的名字,像是在触碰对方的脸颊,“爸妈说过会回来,哥哥姐姐说过会回来,你说过会回来,陆承锋和沈献禾也说过,可最后,怎么就只留下了我一个?你们可真狠啊。”
眼泪终于没忍住,砸在石碑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灼华在电报里对他说“别害怕,我陪你一起守护布尔国,我会回来的”,想起陆承锋拍着他的肩说“等我们打赢了,记得请一顿大餐啊”,想起沈献禾笑着说“以后的布尔国,一定会越来越好”。
可现在,那些人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个人,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城,守着千千万万的百姓。
他还想起了温屿。
温家是布尔国的贵族,在战争中期,为了自保,投靠了敌军。
温屿不肯同流合污,他收集了温家通敌的证据,亲自送到了皇宫,当众揭露了温家的罪行。
可最后,他还是没能逃过亲族的报复——在一个深夜,被自己的叔叔派人暗杀……
还有凌越。
自从三年前跟着灼华去了前线,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有人说他在一次冲锋中牺牲了,尸体没能找到;有人说他被敌军俘虏了,宁死不屈;还有人说他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继续抵抗敌军。
可无论辞砚派多少人去查,都没能找到凌越的踪迹,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传说。
至于慕瑄和游千,辞砚倒是偶尔会收到他们的消息。
慕瑄在战争初期就带着家人去了国外,定居在一个中立国,偶尔会寄些医疗物资回来;游千加入了星际医会,穿梭在各个战乱的星球,救死扶伤,听说前不久还去了布尔国的前线,只是那时辞砚正在视察边境,没能见上一面。
辞砚在墓碑旁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红。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灼华的墓碑,轻声说:“下次再来看你,别忘了我。”
走出墓园时,他却愣住了。
墓园门口的空地上,站满了人——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有穿着破旧衣服的孩子,手里拿着自制的小国旗。
他们看到辞砚出来,先是安静了几秒,然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布尔国宁死不降!宁玉碎不为瓦全!”
紧接着,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惊雷一样在天空中回荡:“我们与布尔国誓死共进退!”“绝不向敌军低头!”
辞砚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些面带风霜却眼神坚定的百姓,眼眶突然又红了。
他仰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我,辞砚,生在此国,得此百姓,此生无悔!”
风再次吹过,带着墓园里的桃花香,也带着百姓们的呐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