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刺骨锥心,背后的伤口在水流冲刷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心中的沉重。十名精心培养的“夜不收”精锐,仅自己一人脱出,行动彻底失败,还暴露了己方敢于冒险突袭的战术意图,更亲身领教了“暗影”的可怕。叶飞羽奋力划水,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水性的熟悉,在黑暗中向着黑水荡方向泅渡。
身后敌舰上的混乱与火光,以及黑水荡方向传来的震天战鼓与呐喊,都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掩护。雷淳风和蒋魁忠实地执行了佯攻命令,尽可能制造着大军反扑的假象,牵制着圣元水师的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体力即将耗尽,意识因失血和寒冷而有些模糊时,前方水面上出现了数点微弱的灯火,以及压低嗓音的呼唤:“将军!是将军吗?”
是留守水寨的“夜不收”队员,乘着小型舢板前来接应。
叶飞羽精神一振,奋力游了过去。几名队员七手八脚将他拉上船,看到他背后那道皮肉翻卷、仍在渗血的伤口以及苍白的脸色,无不骇然。
“将军,您受伤了!”
“无妨……快回寨。”叶飞羽喘息着,靠在船舷上,回头望向那片依旧火光闪烁、人声鼎沸的敌方锚地,眼神冰冷,“拓跋烈……暗影……此仇必报!”
回到水寨,雷淳风和蒋魁早已焦急等待。见到叶飞羽如此模样,以及得知十名精锐尽殁的消息,两人都是心头巨震,面色难看至极。
“将军,先治伤!”雷淳风立刻让人唤来随军的郎中。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叶飞羽拒绝了使用麻沸散,咬着毛巾,硬生生挺过了清创缝合的剧痛,额头上布满冷汗,眼神却始终锐利如刀。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叶飞羽忍着背后的疼痛,声音沙哑却清晰,“拓跋烈身边有‘暗影’布下的陷阱,他们料到了我们可能行险。此人智谋深沉,手段诡谲,身边护卫力量极强,尤其是那些黑衣杀手,战力不容小觑。”
他顿了顿,继续道:“经此一闹,敌军明日必会发动更猛烈、也更谨慎的进攻。水寨……恐怕难守了。”
蒋魁脸色发白:“将军,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箭矢火油所剩无几,将士们……”
叶飞羽抬手打断他,目光扫过雷淳风和蒋魁:“水寨可以丢,但人不能白白送死。雷叔,蒋魁,立刻着手准备撤退事宜。”
“撤退?”两人一愣,如今水陆被围,如何撤退?
“不是溃退,是战略转移。”叶飞羽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将所有还能动的船只,无论大小,集中起来。将剩余的火油、易燃物分散装载。伤员、非战斗人员先行一步,沿我们事先勘探过的隐秘水道,向莽山方向转移。雷叔,你负责带队。”
“那将军您呢?”雷淳风急道。
“我和蒋魁,率还能战的水军弟兄,在此断后!”叶飞羽语气决然,“我们必须给主力转移争取足够的时间,并且,要给拓跋烈一个终身难忘的‘送行礼’!”
他看向蒋魁:“蒋魁,敢不敢跟我再赌一把大的?”
蒋魁看着叶飞羽那即便重伤虚弱,却依旧如同即将出鞘利剑般的眼神,一股血勇冲上头顶,抱拳道:“末将这条命是将军给的,但凭将军驱使!”
“好!”叶飞羽挣扎着站起,走到水域图前,“我们这样……”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圣元水师的进攻号角便凄厉地响起。果然如叶飞羽所料,拓跋烈动了真怒,不再保留,庞大的舰队倾巢而出,以巨型楼船为先锋,艨艟斗舰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山峦,向着已是强弩之末的黑水荡水寨压来。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投石机抛射的石块砸得水寨木墙碎裂,水柱冲天。
“顶住!放箭!”蒋魁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守军利用残存的工事,进行着顽强的抵抗,箭矢射光了就用弓弩还击,弓弩坏了就拾起石头、滚木。每一刻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甲板和水面。
叶飞羽背部的伤口因剧烈活动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但他依旧屹立在指挥位置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在等待,等待敌军主力完全进入他预设的“葬区”。
“将军!敌军楼船已进入主航道狭窄处!”了望哨高声喊道。
叶飞羽眼中寒光一闪:“传令!所有剩余火船,出击!”
早已准备就绪的数十艘满载干柴、火油的小船,被敢死队员点燃,如同一条条咆哮的火龙,借着风势和水流,义无反顾地撞向圣元水师最为高大的几艘楼船!
火攻!这是水战中以弱胜强的经典战术。尽管圣元水师有所防备,用拍杆、弓箭拦截,但仍有多艘火船成功突进,死死缠住了楼船的船体。烈焰冲天而起,顺着风帆、缆绳疯狂蔓延,楼船上的敌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惊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就是现在!全军突击!擂鼓!”叶飞羽拔出横刀,直指前方!
仅存的二十余艘黑水荡战船,在蒋魁的率领下,如同决死的匕首,向着因火攻而陷入混乱的敌军前锋舰队发起了亡命冲锋!这是自杀式的攻击,目的只有一个——最大程度地制造混乱,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在水寨后方,雷淳风已经指挥着装载伤员和部分物资的船队,悄然驶入了一条芦苇密布的隐秘水道,向着莽山方向撤去。
战场中心,惨烈的接舷战爆发。叶飞羽虽身负重伤,但刀法依旧狠辣精准,他亲自带队跳上一艘起火的敌军艨艟,左冲右杀,所向披靡,极大地鼓舞了断后部队的士气。蒋魁亦奋勇当先,浑身浴血。
远处,拓跋烈所在的旗舰上,他看着前方陷入火海和混战的舰队,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群残兵败将,在绝境中还能爆发出如此顽强的战斗力,甚至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暗影”如同幽灵般立在他身侧,金属面具下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了那艘在乱军中格外显眼、勇不可当的小船上的叶飞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