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赵临大半的火气。在场的人都清楚,赵临能年纪轻轻坐上星耀集团二把手的位置,绝不是靠脾气——他当年在市场部,硬是靠着一股子狠劲打开了华东地区的销路;后来处理海外合作纠纷,也是他通宵三天拿出解决方案,为公司挽回了上亿损失。他现在着急骂人,看着暴躁,其实全是为了公司,怕这摊子事最后收不住。
赵临深吸了几口气,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额头上的青筋也慢慢消退。他看向苏明远,语气缓和了不少:“苏董,是我刚才太急了。”顿了顿,接着说:“这件事我先去处理一下,您放心,我会尽快拿出方案,看看能不能把影响降到最小。”
苏明远点了点头。
赵临没再多说,转身从椅背上拿起深灰色的西服外套,手指随意地掸了掸肩线处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藏着他极力掩饰的焦虑。他没再看会议室里众人紧绷的脸,脚步急促却沉稳地朝着门口走去,黑色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走出会议室大门,他抬手扯了扯领带,松开最上面那颗衬衫纽扣,深吸了一口走廊里微凉的空气,试图平复刚才因暴怒而加速的心跳。指尖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他快速划过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周”的号码,指尖悬停两秒,终究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没了刚才在会议室的暴躁,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周院长,是我,赵临。”
“赵总?有什么事吗?”
“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十几年前,童心暂栖院还没关停的时候,对外是收养孤儿的慈善场所,内里却成了星耀集团隐秘的“实验场”。那些没人疼没人管的孩子,被当成了“活血包”,成了未通过临床的药物试验品——而这一切能顺利进行,全靠周启荣在中间周旋。
那时的周启荣,是暂栖院的院长,凭着长袖善舞的本事,结识了不少实权人物。星耀看中了他这层关系,主动找上门,让他负责搭建“政府—暂栖院—星耀”的隐秘纽带。很快就利用各种手段,给暂栖院挂上了“市级重点慈善机构”的牌子,又打通了卫生、民政等部门的关节,让星耀的实验药能以“公益医疗援助”的名义,堂而皇之地送进暂栖院。
后来暂栖院因为“儿童健康问题”被举报,眼看就要暴露,又是周启荣出面,找了几个替罪羊,用一笔封口费压下了所有负面消息,最后以“资金链断裂”为由,让暂栖院“体面”倒闭。而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孩子,有的没撑过药物副作用,有的被偷偷送进了偏远的福利机构,从此没了音讯。
也是从那时起,星耀开始“养着”周启荣——给了他一笔巨额“特邀顾问”,帮他坐上了清北市康馨家园养老院的院长位置,还定期给他输送“好处”。名义上是感谢他一直的“帮忙”,实际上是为了攥住他手里的政府关系网——星耀这些年的药品审批、项目落地,甚至是偶尔的“危机公关”,都离不开周启荣在政府那边的疏通。
就像这次实验药外流,赵临第一时间联系周启荣,不止是为了确认暂栖院的旧事有没有留下痕迹,更想让他动用关系,看看能不能从药监局那边“通融”一下,延缓调查进度,给星耀争取更多时间。
一周后
办公室门被推开,周启荣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走进来,中山装的领口沾了点灰尘,却依旧保持着体面。他刚在沙发上坐下,没等赵临开口,就先递过去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药监局那边压下去了,三天内不会有正式调查文件出来,后续我会让民政的老陈再跟进,把‘工人操作失误、公司积极善后’的说法坐实。”
赵临接过文件,指尖划过上面“情况说明”几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早知道周启荣的本事,滨海市这盘政务关系网,被周启荣织得密不透风,只要他出面,没有摆不平的“麻烦”。
“过世患者的家属呢?”赵临放下文件,给自己和周启荣各倒了一杯威士忌,杯底碰撞桌面发出轻响。
“都谈妥了。”周启荣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每户给了市场价三倍的赔偿,签了保密协议,还额外承诺帮他们解决家里孩子的上学问题——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拿了好处,不会再闹。”
赵临点点头,又问:“那还在患病的家属?药监局那边虽然压下了,但这些人还在外面,始终是个隐患。”
提到这个,周启荣的眼神暗了暗,声音压得更低:“我让人跟他们谈了,说星耀有内部医院,设备和专家都是顶尖的,能免费给他们治疗,还管食宿。现在已经有一半的家属同意了,剩下的正在做工作。”
赵临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免费治疗?说穿了,就是换个地方继续试药。”
周启荣没否认,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让他皱了皱眉:“总比让他们在外面乱说话好。内部医院封闭性强,既能控制消息,又能继续观察药效——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