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谈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基本是宣传部的人在进行“舆论引导重要性”的宣贯,张明大多时间只是倾听,偶尔点头,不置可否。
离开省委大院时,天空阴沉,下起了毛毛细雨。张明没有打伞,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他感觉像是刚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退下来,身心俱疲。这次“座谈”,表面客气,实则是一次精准的施压和试探。对方没有明着威胁,但那种无形的、来自权力体系的压力,比直面刀枪更让人窒息。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标记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继续调查“老板”的事,无疑是与虎谋皮。
回到报社,老刘立刻把他叫进办公室,关上门,急切地问:“怎么样?那边什么意思?”
张明把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老刘听完,眉头紧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果然是这样!唱高调,打官腔,实际就是让你闭嘴!他妈的!”他骂了一句粗话,猛地停下脚步,看着张明,“你小子怎么回的?没跟他们硬顶吧?”
“没有。”张明摇摇头,“就是打了个太极。”
“嗯,这样好,这样好。”老刘松了口气,“现在不能硬来。不过,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水很深!你那个报道,肯定是戳到某些人的肺管子了!”
张明点点头,想起陈队说的新发现。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老板”的事告诉老刘。不是不信任,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老刘已经为他承担了太多风险。
“接下来怎么办?”老刘问。
“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张明目光坚定,“采访,写稿。只是……要更谨慎。”
接下来的几天,张明尽量让自己恢复正常工作。他参加社里的选题会,讨论一些民生热点,也外出采访。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有些以前关系不错的同事,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和疏离;社领导层对他的态度也更加“客气”而谨慎;甚至有一次,他发现自己外出采访时,似乎有辆不起眼的轿车在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这天下午,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王海老家远房表叔”,说有些关于王海生前的事想告诉他,约他在一个偏僻的茶楼见面。张明心中起疑,王海是独子,家里早就没什么亲戚了。他借口有事推脱了,但心里警铃大作。对方的手段,开始变得下作和直接了。
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次打开电脑,调出那份关于“老板”的加密文件和陈队提供的模糊录音片段。听着录音里那个被称作“老板”的神秘声音(虽然经过处理,依然能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冷酷),看着资金流向图中那个若隐若现的高位节点,张明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这已不仅仅是一起腐败案,更像是一场隐藏在光明下的残酷战争。而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最危险的雷区。
他拿起手机,想给林雨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他不能把她也拖进这更深的漩涡。
窗外,夜色深沉,雨还在下。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透某些角落的黑暗。张明知道,一场远比之前更加凶险、更加隐秘的较量,已经拉开了序幕。而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