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美的鱼汤似乎真的打开了李素娟的胃口,连着两日,她都能多吃些东西,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宋卫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但也不敢放松。他知道孕期的胃口反复无常,必须持续不断地补充营养。鱼汤虽好,但也不能天天喝,需要换着花样来。他想到了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的野兔。尤其是红烧兔肉,滋味浓郁,或许能勾起素娟的食欲。
时令已入初冬,前几日的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给山林和田野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毯。雪后,正是追踪和捕捉野兔的好时机。那些灰褐色的野兔在雪地上活动,会留下清晰的足迹,更容易被追踪和设伏。
这天傍晚,天空如被泼上了一层厚厚的铅灰色颜料,沉甸甸地低垂着,仿佛是一个即将发怒的巨人,预示着另一场雪可能即将来临。宋卫国仔细检查着要带的工具,那捆细韧的钢丝,宛如一条灵动的蛇,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他编织成致命的套索;那把小铲,好似一把锋利的剑,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还有他那从不离身的56半步枪和柴刀,仿佛是他最忠实的战友,时刻准备着与他并肩作战。他特意换上了更保暖的毡疙瘩,那厚厚的毡靴,犹如两只温暖的熊掌,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双脚。
“眼看又要下雪了,非得今天去吗?”李素娟挺着已经十分明显的肚子,倚在门框上,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担忧地望着阴沉的天色,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仿佛那铅灰色的云层已经压在了她的心头。
“就是赶在下雪前。”宋卫国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系紧绑腿,他的动作犹如闪电般迅速,仿佛时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容不得他有丝毫的耽搁。他的头始终低垂着,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李素娟正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宛如一个孤独的行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雪一下,兔子的脚印就没了,不好找。”宋卫国继续解释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透露出一种对山林环境的熟悉和对猎物习性的了解。“而且雪天兔子饿,更容易出洞觅食,套着的几率大。”他的语气坚定,似乎对这次狩猎充满了信心。
李素娟知道,宋卫国一旦决定了要去做某件事,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那……你千万小心,早点回来。”
宋卫国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与李素娟交汇,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点点头,应道:“嗯。”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出门。
在离开之前,宋卫国的目光扫过了正在西屋炕上跟着王桂兰学认字的女儿们。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们的关爱和期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妻子的脸上,说道:“等着,晚上给你加餐。”
说完,宋卫国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一股凛冽的寒气如汹涌的波涛般瞬间涌入了温暖的堂屋。这股寒气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宋卫国却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一样,毅然决然地迈步走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的雪色之中。屋外,天色昏暗,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宋卫国缩了缩脖子,将棉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大步流星地融入了暮色之中。
他选择的狩猎地点是屯子南面一片靠近山脚的田野和灌木丛交界地带。这里地势相对开阔,又有足够的遮蔽物,是野兔经常活动的地方。雪地上的足迹果然清晰可见,一串串梅花状的脚印,纵横交错,显示出野兔们黄昏时分的活跃。
宋卫国并没有像其他猎人那样,盲目地去追踪兔子留下的足迹。他深知,要想成功地捕获兔子,就必须对这些足迹进行仔细的观察和分析。
他弯下腰,仔细端详着每一个足迹。他注意到这些足迹的走向,有的是直线,有的则是弯曲的;他还留意到足迹的新旧程度,有些足迹看起来很新鲜,而有些则已经有些模糊了;此外,他还观察了足迹的分布密度,有些地方的足迹比较密集,而有些地方则相对较少。
通过对这些细节的观察,宋卫国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兔子的活动路径。他判断出兔子可能会在哪些地方出没,哪些地方可能是它们的藏身之所。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宋卫国最终选择了几条足迹频繁、靠近灌木丛或田埂的“兔道”。这些地方通常是兔子喜欢活动的区域,而且有足够的遮蔽物,方便它们藏身。
接下来,就是下套的环节了。下套可是个技术活,需要一定的技巧和经验。宋卫国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而坚韧的钢丝,这是他专门用来下套的工具。
他将钢丝的一端挽成一个活扣,这个活扣的大小刚好能容兔头穿过。然后,他将钢丝的另一端牢牢地固定在灌木根部或者打入冻土的小木桩上。
为了确保活扣能够准确地套住兔子,宋卫国还对活扣的位置进行了精心的调整。他将活扣离地约一拳高,这个高度正好是野兔奔跑时头部的高度。
最后,宋卫国将活扣巧妙地隐藏在足迹路径上,并用周围的枯草和积雪稍作伪装,使其不易被警觉的兔子发现。
然而,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下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寒风像刀子一样,穿透了宋卫国厚厚的棉衣,让他感到阵阵寒意。他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就被冻得僵硬发麻,操作细钢丝变得异常困难。宋卫国不得不时常把手揣进怀里暖一暖,再继续工作。天色迅速黑透,只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声。但他仿佛对此毫无所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布置陷阱的专注中,如同一个老练的猎手,在黑暗中与那些看不见的猎物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他在这片山林里忙碌了许久,一共精心布置下了十几个套子,这些套子被巧妙地分布在不同的兔道上。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后,他终于直起了那因长时间弯腰而有些酸痛的腰,长长地呼出了一大口白气。
他警惕地环顾着四周,那黑黢黢的山林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阴森可怖。确认没有异常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来时的路快步往回走去。
天空中,雪花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仿佛是大自然在为他的辛勤劳作送上一份洁白的礼物。
当他顶着一身的风雪,宛如一个雪人般推开家门时,屋里那温暖的灯光和孩子们担忧的目光,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
“爸!”孩子们齐声喊道,然后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回来了?”李素娟见状,连忙从炕上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当她看到丈夫的眉毛和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时,心疼得眼眶都红了,“快,快上炕暖和暖和!桂兰嫂子,快把姜汤端来!”
宋卫国在妻子和女儿们的簇拥下,缓缓地坐到了热炕头上。一碗滚烫的、辣乎乎的姜汤被端到了他面前,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随着姜汤入喉,那股热辣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原本被冻得僵硬的四肢百骸,也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生机。。屋外,风雪声渐大,但他回到这个亮堂温暖的家,回到关切他的家人身边,所有的艰辛便都烟消云散了。
“套子下好了,明天早上去收,运气好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吃上红烧兔肉啦。”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李素娟递来的热毛巾,仔细地擦拭着被寒风吹得有些麻木的脸颊。说话时,他的语气轻松而愉悦,仿佛已经提前品尝到了那道美味的红烧兔肉。
李素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她注意到他的鼻尖和耳朵被冻得通红,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心疼。她默默地将热毛巾又往他手中塞了塞,轻声说道:“快擦擦吧,别冻坏了。”
他感受到了李素娟的关心,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擦拭着脸,同时说道:“没事儿,这点冷算不了什么。”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对生活的乐观和满足。
两人之间的交流虽然简单,但却充满了温情。李素娟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嗯。”这一个字,包含了她对他的理解、支持和爱意。
然而,这份宁静而温馨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上午,宋卫国按照计划去收套子,果然如他所愿,收获了两只肥硕的灰毛野兔。他满心欢喜地提着野兔回到家,正准备亲自下厨,为妻子烧制一道美味的红烧兔肉。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略显局促又带着几分刻意热情的招呼声:“卫国!素娟!在家呢?”
只见李素娟的娘家妈赵金花,领着大儿子李满仓、二儿子李满屯,还有大嫂王桂兰(她似乎有些不愿,但被硬拉来的),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院子。赵金花脸上堆着前所未有的、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李满仓也是搓着手,眼神闪烁,李满屯则依旧是那副缩头缩脑的样子。
宋卫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兔子,站起身。李素娟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娘家人这副阵仗,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娘,大哥,二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坐。”李素娟面带微笑,热情地迎接着他们,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一行人走进堂屋,纷纷落座。赵金花的目光像雷达一样,迅速扫视着这间宽敞明亮的新房,眼中的羡慕和嫉妒几乎要溢出来了,然而她嘴上却不停地啧啧称赞:“瞧瞧,瞧瞧这新房子,真是太气派了!还是卫国你有本事啊!”
众人寒暄了几句,场面一时间有些冷场,气氛始终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终于,赵金花似乎觉得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她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之前更加和蔼可亲的笑容,然后将目光投向宋卫国,开口说道:“卫国啊,娘今天来呢,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宋卫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自然知道岳母此行的目的,但他还是面色沉稳,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岳母,有什么事您直说就好。”
赵金花看了一眼李满仓,李满仓接过话头,脸上带着故作无奈的表情:“妹夫,是这么回事……你看,我和你二哥吧,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混着,让人瞧不起。我们寻思着,想自己做点小买卖,就是……就是这本钱方面,实在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