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李素娟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脸色微微发白，紧张地看向丈夫。

宋卫国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扫过赵金花那充满算计的眼神，李满仓那虚伪的表情，以及李满屯那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后落到一旁低着头、一脸窘迫和不安的王桂兰身上。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滴答作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赵金花见宋卫国不说话，有些急了，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理所当然：“卫国啊，你看你现在这家业也立起来了，猎熊卖了不少钱，这新房也盖了，也不差这点。你大哥二哥他们也是想上进，你这当妹夫的，拉拔他们一把，不也是应该的吗？再说了，这钱我们也不是不还，等买卖赚了钱，立马就还你！”

李满仓也赶紧附和：“对对对，妹夫，我们肯定还！就是暂时周转一下。”

李素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边是娘家至亲，一边是丈夫和现在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她夹在中间，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宋卫国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岳母，大哥，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满仓：“想做买卖，是好事。但我想问问，你们打算做什么买卖？本钱需要多少？在哪里做？多久能回本？风险有多大？这些，你们都想清楚了吗？有计划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冰雹般砸向李满仓，砸得他目瞪口呆，语无伦次，半晌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们完全就是临时起意，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从宋卫国这里捞到钱，何曾想过什么具体的计划？

赵金花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似水，语气也生硬得如同钢铁：“卫国，你这是啥意思？难道信不过你大哥二哥？还是舍不得那点钱？我们可是素娟的娘家人！你咋就这么容不得我们好？”

这话已然充满了胡搅蛮缠和道德绑架的恶臭。

李素娟听着母亲如此蛮不讲理的话语，又气又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在眼眶里打转。

宋卫国的脸色也如乌云密布般阴沉了下来，但他依旧强忍着内心的愤怒，语气却愈发冰冷，仿佛能将人冻成冰雕：“岳母，话可不能这么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并非舍不得钱，可我宋卫国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是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一次次深入深山，用生命换来的！我得对我的媳妇，对我的孩子负责！”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转向李素娟，看到她那如白纸般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泪水，心中犹如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痛，随即又将目光如炬地看向赵金花，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钱，我坚决不能借。”

“一，你们连个像样的章程都没有，这钱借出去，十有八九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二，我有老婆孩子要养，素娟马上就要生产，处处都要用钱！我的钱，首先要保证她们娘几个吃饱穿暖，不受委屈！”

“三，”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想要钱，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我宋卫国能打下这份家业，你们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想来我这儿吃白食、打秋风，门都没有！”

“轰隆！”

宋卫国的这番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堂屋里轰然炸响！

赵金花被噎得脸色如猪肝般铁青，她颤抖着手指，怒指着宋卫国，声音发颤：“你……你……宋老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

李满仓亦是怒发冲冠，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怒目圆睁：“宋卫国！你别欺人太甚！我们好歹是你的舅哥！”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李满屯也忍不住嘟囔起来：“就是，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面对娘家人的群起而攻之，宋卫国却稳如泰山，他只是用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们。那股在深山与猛兽搏杀中磨砺出的悍厉气息，如同一股无形的威压，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竟让叫嚣的李满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一只凶猛的巨兽盯上了一般。

“情面？”宋卫国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我跟你们讲情面的时候，你们可曾给过我半分情面？昔日素娟和孩子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际，你们又在何处？如今见我生活稍有起色，便如跳梁小丑般跑来跟我讲情面了？天底下岂有如此荒谬之理！”

他手臂一挥，如同一座山岳般威严，直直地指向门外：“话，我已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要么，你们现在乖乖地自己走出去；要么，就别怪我‘请’你们出去！”

这冰冷的逐客令，宛如一把利刃，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直直地刺向众人的心脏。

赵金花气得浑身颤抖，如同一颗被狂风摧残的弱柳，还想撒泼耍赖，但当她对上宋卫国那毫无感情、如同看待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时，所有的话语都如鱼刺般卡在了喉咙里，难以吐出。她深知，这个女婿，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李满仓的脸色如同变色龙一般，一会儿红得如熟透的苹果，一会儿又白得如那冬日的初雪，最终，在宋卫国那强大的气势压迫下，他如斗败的公鸡般，悻悻地拉起还在骂骂咧咧的赵金花，如丧家之犬般灰头土脸地往外走去。。李满屯也赶紧跟上。王桂兰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泪流满面的李素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匆匆离开了。

闹哄哄的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院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留下屋里一片狼藉和压抑的气氛。

李素娟再也忍不住，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一边是丈夫的坚决，一边是娘家的不堪，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堪和心痛。

宋卫国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安慰，只是默默地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疏影和清浅站在西屋门口，紧张地看着父母，小脸上满是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李素娟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丈夫坚毅的下巴，哽咽道：“卫国……我……”

“不怪你。”宋卫国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坚定，“这样的娘家，不断干净，以后永无宁日。我们的家，我们自己守。”

他低头，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语气放缓：“兔子我还收拾，晚上，咱们吃红烧兔肉。”

李素娟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守护和那深沉的温情，心中的委屈和纠结，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她用力点了点头，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前。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覆盖了院中杂乱的脚印，也似乎要将刚才那场不愉快的冲突掩埋。屋子里，兔肉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混合着温暖的烟火气，顽强地抵御着窗外的严寒和人心的凉薄。这个家，在经历了外部风雨的又一次侵袭后，内部的纽带，似乎被锤炼得更加坚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