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一丝热切涌上心头:“若能借此良机,一举荡平南北发匪,肃清寰宇,使大清江山转危为安……朕之功业,未必不能比拟圣祖!届时,后世史书工笔,一个‘清中祖’的庙号,也未必不能企及!”这念头如同最醇的美酒,让他有些醺醺然,连日来的焦虑仿佛一扫而空。
得意间,道光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龙袍袖袋中那份以火漆封缄的文书。那是通过西洋传教士渠道,辗转送至他手中的罗马教宗国书。文书以拉丁文写成,附有精通的满文翻译,其内容竟是强烈斥责那个占据南京的“洪秀全”,指斥其教义为“亵渎上帝的异端”,称其人为“不折不扣的骗子”,并明确表示教会绝不支持此类行为。
道光当时看到这份国书,真是哭笑不得。若那位远在万里之外的教宗知道,此刻他这大清疆域之内,自封的“洪秀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占据省城的巨寇到占据村寨的土棍,应有尽有,不知会作何感想?恐怕就不是愤怒,而是觉得荒诞至极,乃至气极反笑了。
“哼,”道光帝收回思绪,心中冷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与自得,“真的洪秀全,按天幕所言,声势那般浩大,最终也难逃覆灭。如今这些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借着天幕搅起的混乱浑水摸鱼罢了!真秀全尚且亡了,何况这些彻头彻尾的假货!”
他自觉已看透了这乱局的本质,抓住了最关键的机会。内乱已生,外力已借,精兵已发,剩下的,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他仿佛已经看到曾、左的湘军踏平南昌,僧格林沁的铁骑碾碎南京,四海重归一统,自己则在太庙之中,接受“中祖”的尊号……
就在道光帝沉浸于“中祖”美梦之际——
毫无征兆地,那道沉寂了整整一年、曾被无数人日夜诅咒又暗自恐惧的苍穹巨幕,再一次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紫禁城养心殿内,道光帝脸上的踌躇满志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怒交加的煞白。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向殿外那映亮了半个天空的光幕,声音都变了调:
“它…它怎么又来了?!这鬼东西!若非是它,朕何至于这一年来寝食难安,这天下何至于糜烂至此!它……它此番又要吐出什么祸乱之言?!”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方才所有的雄心壮志,在这熟悉而诡异的光幕面前,似乎都变得脆弱不堪。
几乎是同一时刻,广东花县那间潮湿的破屋内,蜷缩在角落的郑仁坤(真洪秀全)猛地抬起了头。当他透过破旧的窗棂,看到那熟悉的光芒再次笼罩天地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先是一僵,随即,积压了一年的委屈、恐惧、愤懑和近乎绝望的期盼,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他“哇”地一声,竟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涕泪交加,对着光幕的方向连连叩首,额头撞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闷响:
“来了!终于来了!父皇上帝啊!您终于再次显灵了!您看看这世间!看看那些沐猴而冠的蠢贼!他们玷污儿臣的名号,篡夺儿臣的天命!求父皇为儿臣做主啊!收回那些冒牌货的一切,将这江山,将这本该属于您真儿子的权柄,还给我吧!”
他的哭喊声在破屋中回荡,充满了辛酸与近乎疯狂的执念。这一年,他眼睁睁看着无数个“洪秀全”搅动风云,却因势单力薄不敢妄动,连寻找真正的杨秀清、石达开都步履维艰,只因叫这两个名字的骗子,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此刻,天幕重开,在他眼中,这就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