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添几分诡谲。
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宫苑转角,呼延乘风慢慢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眼神空洞、脸色苍白的谢天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脱下了自己那件绣着金色暗纹的白色外袍,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轻轻地披在了她单薄的身上,遮住她过于裸露的衣裳。
然后,他伸出手,指尖微凉,缓缓拉下了她一直遮掩面容的纱巾。
当她的整张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时,呼延乘风唇边竟然扬起了一抹笑容——那笑容,与他方才在殿中那阴鸷寒冷的模样截然不同,带着几分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意味?
但这温和,在此情此景下,却比直接的冷酷更让人不寒而栗。
他端详着她的脸,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熟稔,仿佛在评价一个多年未见的邻家小妹:
“没怎么长高,倒是……瘦了些。”
谢天歌看着这记忆中曾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无比恐怖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冰凉彻骨。
眼前这个人,比刚才那个冷漠阴鸷的五皇子,更可怕千百倍!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问出了从认出他那一刻起就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我哥呢?!”
呼延乘风没有回答她,仿佛没听到她的质问,只是万分“妥帖”地、继续为她拉拢了一下披在肩头的外袍。
谢天歌胸中的怒火与恐惧交织,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再次厉声追问,声音拔高:“我问你!我哥呢?!谢云旗在哪里?!”
呼延乘风忽然伸出手,速度快得谢天歌来不及反应,带着一丝亲昵却又无比突兀的力道,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小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调侃,眼神却深不见底,“你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
这一下,仿佛击溃了谢天歌最后的防线。
她眼睛里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袖袍之下,她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她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万乘风?呼延乘风?夏国五皇子……”
呼延乘风点了点头,神情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欣赏她终于理清头绪的意味,清晰地承认:
“是啊!都是我……”
谢天歌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的控诉:
“与雍国权臣里应外合,陷害谢家,致使数万谢家军埋骨苍原的元凶之一……”
呼延乘风脸上的那抹微笑甚至没有丝毫改变,他迎着她仇恨的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优雅,再次点头:
“也是我……”
“轰——!”
谢天歌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她从未觉得这世上的事情,这世上的人,可以可怕、可憎到如此地步!
直到她亲眼确认,眼前这个人——这个她二哥谢云旗十多年来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那个曾经和她二哥一样拥有灿烂阳光笑容、会带着她胡闹、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纵容呵护的“万家哥哥”万乘风……
竟然是夏国位高权重、神秘莫测的五皇子!
竟然是策划并参与陷害谢家的元凶之一!
直到现在,谢天歌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优雅与残忍并存的魔鬼,和自己记忆里那个爽朗温暖的青年,竟然是同一个人!
“怎么会是你呢……怎么会……”她喃喃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华贵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然而,当泪珠落尽,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琥珀色眼眸里,无法磨灭的、刻骨的仇恨,如同地狱的火焰,慢慢地、清晰地爬升上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燃烧。
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恨意,呼延乘风似乎并无所谓,他甚至伸出手,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动作自然得仿佛他还是她曾经那个哥哥。
谢天歌猛地偏头躲开,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呼延乘风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戏演多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真假了。”
他转身,示意她继续跟上。“走吧,我带你……去见谢云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