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残躯负重行
夜风裹挟着河水的腥气和巷弄间的污浊味道,灌入陈笑宝的口鼻,却压不住喉间那股铁锈般的甜腥。他像一头被猎犬追逐的受伤孤狼,在三河集迷宫般的阴影里亡命穿梭。每一次脚步落地,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古老头留下的阴寒气劲如同跗骨之蛆,在内息强行催谷下蠢蠢欲动,几欲再次冻结他的经脉。
身后衣袂破风声紧追不舍,如同索命的梵音。那些来自朝堂的鹰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远非江湖草寇可比。他们不急于立刻擒杀,而是像驱赶猎物一般,不断压缩着他的逃窜空间,逼他走向力竭的绝境。
不能去悦来栈!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对方既然能精准地在醉仙楼后巷伏击他,悦来栈必然也已暴露。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会连累依旧昏迷的逍遥。
他必须立刻出镇!只有进入地形更复杂的野外,才有一线生机!
念头急转,他猛地折向,不再试图绕回客栈方向,而是朝着记忆中三河集防御最薄弱、靠近一片乱葬岗的西侧镇墙冲去。那里巡逻稀疏,墙垣也相对低矮破败。
“他想出镇!拦住他!”身后的追兵立刻察觉了他的意图,呼喝声中,两道黑影骤然加速,从侧翼包抄而来,手中绣春刀在黯淡月色下划出冰冷的弧线,直取他双腿与腰肋!
陈笑宝瞳孔骤缩,生死关头,《红尘经》中那些关于气息流转、筋骨发力的晦涩口诀不由自主地闪过脑海。他猛地吸一口气,不顾经脉欲裂的痛楚,内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骤然收缩再爆发,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凭空拔高一尺,险之又险地让过下盘的攻击,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那本刚从王老六那里得来的、又厚又硬的账本被他当做暗器甩出,砸向另一人的面门!
那追兵显然没料到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下意识挥刀格挡。“啪!”账本被劈开,污浊的纸页漫天飞舞,暂时遮蔽了视线。
就趁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陈笑宝脚尖在旁边一个废弃的破缸沿上一点,身体借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不远处的镇墙!
“砰!”他的肩膀重重撞在湿冷的土墙上,喉头一甜,终于压制不住,一口淤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五指如钩,深深抠进墙体缝隙,手脚并用,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体内那股被激发出的、源自《红尘经》的奇异气劲,硬生生翻过了那堵近两人高的镇墙!
落地时,他几乎瘫软在地,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墙内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怒骂和迅速逼近的攀爬声。
逃!继续逃!
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一头扎进了镇外那片荒草丛生、坟茔遍地的乱葬岗。
冰冷的夜露打湿了他的裤脚,嶙峋的怪石和荒冢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鬼怪。他已顾不得许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坟茔间狂奔,依靠着复杂的地形和浓重的阴气,勉强拉开与追兵的一点距离。
但他知道,这支撑不了多久。他的伤势太重,内力几近枯竭,速度正在不可避免地慢下来。而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放弃。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不甘心!他还没救出明月心,还没安顿好逍遥,还没……回到他的忘红尘,数他的钱!母亲留下《红尘经》,绝不只是让他用来算账和耍嘴皮子的!
一股极其强烈的执念支撑着他,压榨着身体里最后的潜能。他的目光疯狂扫视着周围,寻找着任何可能藏身或者反击的机会。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目光锁定在乱葬岗边缘,一个半塌的、看似废弃已久的土地庙。庙门早已腐朽倒塌,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或许……
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过去,闪身躲进了庙门的阴影之后,背靠着冰冷斑驳的墙壁,大口喘息,努力平复着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翻腾的气血。
脚步声很快逼近,四条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乱葬岗边缘,呈扇形散开,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座坟茔,每一处阴影。
“血迹到这里变淡了。”
“他跑不远,肯定藏在这片坟地或者那个破庙里。”
“搜!一寸寸搜!他已是强弩之末!”
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上传开,带着令人绝望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