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元宵夜,被烟火与灯笼渲染得亮如白昼。
喧嚣顺着风,越过高墙深院,传到城南一处僻静的府邸时,只剩下模糊而遥远的嗡鸣。
府邸的门匾上,刻着“江州府”三个字。字迹风骨犹存,却在经年的风雨侵蚀下,透出几分与世无争的清冷。
与一街之隔的热闹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书房内,烛火如豆,映着一室书香。
一名身着青色棉布长衫的男子正临窗而坐,手执一卷古籍,神情专注。他便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江之州。
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年近不惑,鬓边却无一丝霜色,面容依旧儒雅俊秀,只是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他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正君,更像一位潜心治学的隐士。
“吱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满室的静谧。
江之州抬起头,看向来人,眼底的清冷瞬间化为一片柔和的暖光。
进门的是一位女子。她穿着一身暗紫色锦缎常服,没有繁复的绣纹,只在领口与袖口处用金线勾勒出简单的祥云图案,低调中透着精良的质感。
她的容貌并非艳丽夺目,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场,眼神尤其锐利。那是常年与人周旋、在商海中沉浮才能历练出的眼神。
她便是苏荣枫,苏丞相最宠爱也最头疼的女儿,江之州一生所爱之人。
“还在看书?”苏荣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走到江之州身侧,很自然地为他续上热茶,“外面都闹翻天了,就你这里清静。”
江之州放下书卷,握住她微凉的手,轻声道:“心静,在哪里都一样。倒是你,账目都对完了?”
苏荣枫“嗯”了一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他手边的书,随口问道:“今日怎么想起看这本《北境风物志》了?”
江之州执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那里,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短暂地照亮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清寒…...是否也能看到这般景象?
他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开的儿子,如今已是凤阳王府说一不二的正君,权势滔天。
可在他心里,却永远是那个在深秋寒风中,被他送上马车时,用通红的、充满恨意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少年。
苏荣枫看着他,没有追问。
夫妻多年,她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有些伤疤,看似愈合,实则一碰就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府上的老管家福安快步走到书房门口,神情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惊疑。
“主母,君上,”福安的声音有些发紧,“府外……府外来了凤阳王府的马车。”
“砰。”
江之州手中的茶杯落在桌上,温热的茶水溅出,打湿了书页。
他却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你说什么?!”
苏荣枫的反应则要冷静得多。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福安脸上,沉声问:“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说是王爷与正君体恤,特意为二位送来元宵节礼。”福安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正君……
江之州的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了几分。
是清寒的意思?还是……那位凤阳王的意思?
这些年,他们与凤阳王府唯一的联系,便是逢年过节时,清寒会差人送来一些不署名的节礼。
而他们,也同样会备上最丰厚的回礼,送到王府门房。
彼此都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从不越界,从不打扰。